柳佘清朗的聲音在書房搖曳燭光下,襯得格外沉重,仿佛藏了什麼能要人命的毒、藥。
薑芃姬也感覺出來了……今天的“父子話題”危險性真高。
“蘭亭要聽一聽為父在任上碰見的趣聞麼?”
柳佘聰明地停止了話題,選擇讓薑芃姬自己去想。他說的這些,不僅和為君之道有聯係,其實也和為官之道休戚相關,不懂得民生所需的官,如何能真正為他們考慮?
至於女兒是往哪個方向想的,他並不在乎,其中的差彆,不過是她內心野望大小而已。
呦,還有睡前故事可以聽。
薑芃姬打起精神,“當然想聽。”
於是,柳佘用平和清冷的聲線講述他在那些地方任官的經曆,內容十分廣泛,從最小的雞毛蒜皮到陰毒的後宅爭鬥,再到市井百態,官場傾軋,聽似很頻繁,實際上頗為驚心動魄。
再貧窮的地方,那也不缺地頭蛇,他一個外地來的郡守想要治理好一郡之地,沒點兒手段可不行。最艱難的時候,甚至被當地小士族鄉紳聯合,險些架空成了傀儡。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正如蝶夫人所講,柳佘這張風光霽月人皮下,藏著的可是一肚子黑水。
正麵不行那就側麵,管他手段光不光明,有用就行。誰家宅子裡沒點兒陰私?誰的雙手是徹底乾淨的?誰家宗婦麵對一屋子小妾和庶子庶女,能真正平和大度?他就像是狩獵的毒蛇,冷靜等待獵物放鬆警惕。
幾月蟄伏,照樣把那些眼高於頂的小士族挨個兒收拾了。
他的講述方式並不古板,甚至有些說不出的風趣幽默,隻是和他本人謫仙般的形象相去甚遠。
薑芃姬聽了,不得不承認,她反而對外頭的世界有了更多的好奇,腦海中也有了具體的印象,而不是將這個時代的一切事物都籠統歸類於“遠古時代落後愚昧的產物”。
儘管柳佘是擔心薑芃姬成了不知世事的天真世家子,才會弄這麼一出,但也算歪打正著。
她鄭重地道,“父親的意思,兒明白了。”
“明白就好。”來一個摸頭殺,柳佘最近有些喜歡這個動作,說著他從身側取來一隻小盒匣,抽開,取出裡麵裝著的小冊子,“你今年也十二了,再過兩年,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
薑芃姬嘴角的神經有些不受控製地暗抽,十二歲……再過兩年也就十四,就該成家立業?
突然,她覺得上輩子那些三十多還在高等學府苦讀的家夥就像是大齡巨嬰一般。
“這是?”接過柳佘遞來的那卷小冊子,小心打開,她看了一圈差點兒沒看懂。
“你母親留給你的嫁妝單子,上麵那張是她的,下麵那張是為父這些年慢慢添上去的。”柳佘說著,笑了笑,“當然,關於你的婚事,為父另有安排,這單子……也算不上嫁妝了。”
他從頭到尾就沒打算把女兒嫁出去,要是這樣,多年前就沒必要瞞下嫡次子的死了。
薑芃姬對這個時代的物價真的不了解,不過看上麵密密麻麻一本的東西,她就覺得很多!
視線落到最後,看到裡頭的田產、米糧和馬匹生意,眉頭更是暗暗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