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耀仍是沒什麼反應,瞧著垂頭喪氣的,好似一隻鬥敗的公雞,氣勢全無。
程丞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輾轉,似乎在好奇這對師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過了幾息,唐耀沮喪地道,“學生本是好意。”
雖說這個瓜娃子說話難聽了些,但唐耀本身還真沒什麼惡意。
薑芃姬這些年不是在打仗就是準備去打仗,平日也沒參加士族之間的聚會,自然不知道旁人對她的評價。唐耀不同,他和士族這個群體保持高度聯係,各種小道消息格外靈通。
柳羲身為河間柳氏嫡子……不,嫡女,她有著頗為高貴的出身,但她不思進取,整日與一群寒微失德的人攪和在一塊兒。唐耀平日裡沒少聽人背後議論,各個都說羞與為伍。
以唐耀的三觀和立場來說,這些話根本挑不出錯。
高門世家和寒門庶族,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淵鏡說,“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唐耀道,“可——”
他唇瓣翕動,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將盤旋在舌尖的話咽回肚子。
唐耀很是疑惑,難道柳羲至今都未發現症結所在?
什麼症結?
自然是投奔她的人為何這麼少!
要說名利、出身、威望,她的綜合條件不比旁人差,哪怕是女兒身,但東慶又不是中詔,遭受《女四書》的荼毒還不算太深。更彆說她還是名正言順的州牧,會盟期間大出風頭。
這麼好的條件,為何願意投奔她的士族寥寥無幾?
表麵上來看,似乎是因為柳佘正當壯年,投奔柳佘比投奔她更加有前途。
事實上,裡頭還蘊藏著另一重更深的緣由。
細細數來,薑芃姬身邊有幾個是正經士族出身的?
文臣比例對半分,風瑾、衛慈和豐真是士族,但除了風瑾之外,其餘兩人的家族已經落魄。
至於武將,情況更是慘烈,除了羅越還算有點兒看頭,其他人全軍覆沒。
所以,從勢力結構來講,丸州八成都是由寒門出身的人組成的。
擱在那些心高氣傲的士族眼中,這就是個上不得台麵的草台班子。
那些看重血統、堅持門第的士族,甚至不願意和寒門出身的人同室而處,說得難聽一些,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覺得惡心,更彆說在一個主公手下共事、還被寒門壓了一頭,這能忍?
絕逼不能忍啊!
不是每個士族都跟風氏一樣清貴,對自身和天下大勢有著極為清醒的認知。
這也是為何風氏能傳承千年不倒,反觀其他世家,前仆後繼被打死在沙灘上。
唐耀說徐軻是受了黥刑的罪人、亓官讓是娼伎之子、楊思是混血雜種,這恰好映射出丸州勢力在士族眼中的定位。卑微出身便是原罪,寒微失德的人如何能與高貴的他們為伍?
至於那些文德微薄、不堪教化的魯莽武夫,更是飽受鄙薄。
東慶本就崇文抑武,再加上出身跟腳不好,丸州這群武將自然會被人輕慢鄙視。
當然,士族之中也不乏頭腦清醒、高風亮節的人物,隻是鳳毛麟角罷了。
唐耀被薑芃姬叱罵了一頓,他心裡也委屈得很。
在他看來,自己是好意勸說,讓她與士族多親近親近,彆掉價跟一群寒微之人混在一塊。
淵鏡先生歎了一聲,唐耀是個很孝順、尊師重道的好學生,但也有士族的臭毛病。
作為一個人精,他如何看不出薑芃姬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