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一語帶過,“年少認識罷了。”
“方才她說她誆騙彆人四兒是你的骨肉,難不成——那些人想用冒牌的子嗣妻兒要挾你?不過,許裴他們也不是蠢的,若你和這女人沒點兒乾係,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說辭吧?”
楊思還真是無處反駁。
“僅僅這樣,似乎也要挾不了什麼。”薑弄琴疑惑。
楊思道,“她曾是青樓女子。”
薑弄琴瞬間明白了。
楊思的出身眾人皆知,若是他和娼妓有了兒子又將母子遺棄,傳出去會被人恥笑一輩子。
父母不是自己能選擇的,但他卻做出了和父親一樣的舉措,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玩意兒是能遺傳的,娼妓的兒子終究上不了台麵。
楊思又道,“她的兒子還被扣留了,若是戰事爆發,孩子被祭旗——”
薑弄琴麵色也沉了下來。
要真是這樣,楊思這輩子算完了。
敵人可以借著這個作為把柄,暗中策反楊思。
當然,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事實成立的基礎上。
“你和這女人真沒關係?”
“認識,但沒有露水關係,那孩子跟我無關。”楊思歎了一聲,說道,“她上頭有兩個姐姐,長姐比我大,二姐與我同歲,他們家就在我讀書的茅屋旁邊。她的長姐喚做招娘,二姐便是剛才提到的娣娘。娣娘雖是個女子,但生而聰慧,好學上進,幾乎是一點就會……”
招娘作為長姐很疼妹妹,知道二妹被鄰居朗朗讀書吸引,她也想認字,便厚顏上門請求。
起初,楊思是不答應的。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也想學字?
後來還是心軟答應了,因為娣娘的天賦超乎他的想象,這讓楊思生出較真兒的心思。
這麼過了一年多,楊思和鄰居也混熟了。
他和娣娘年紀一樣,倒是有些青梅竹馬的味道。
然而——
“……她們的父親卻不是個東西,年輕的時候欠了一堆賭債被逼得逃到了外鄉,娣娘的母親為了三個女兒不被討債的抓去,甘願賣身風月,以身抵債,勞碌數年染了一身病,死後連口薄棺材都沒有,一卷席子就被隨地葬了。娣娘父親聽聞債務還清了,壯著膽子回來了。這爛人不記教訓,躲在外鄉還濫賭,欠了債,回家之後想將娣娘三姐妹也賣入風月……”
先前說過,楊思是淵鏡先生撿來的,雖然沒有抱回琅琊撫養,但也給了收養的農家一筆銀錢,讓他們代為照顧。啟蒙之前,他每隔半年來看一眼,等楊思啟蒙了,改為三月一趟。
娣娘三姐妹被生父賣入青樓換錢的時候,楊思跟著淵鏡先生讀書習字。
等他回來,他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楊思去了那家花樓,十五歲的招娘已經匆匆梳攏,出閣做了花娘,因為底子好,氣質又乾淨,倒是火了一陣,兩個妹妹因為年紀小逃過一劫,待在花樓當起了伺候人的丫鬟。
想要將人從花樓帶出來,要麼花錢贖身,要麼逃跑。
楊思沒錢那就隻能選擇後者。
那時的楊思還很小,但心智卻不亞於尋常少年人。
“……招娘不想當一輩子的娼妓,更不想兩個妹妹也步上她的後塵,便答應了我的計劃。花樓有不少打手龜公,但引開他們不難。招娘也不是什麼花魁頭牌,盯著她的人也少,逃得挺順利。豈料……”說著,楊思冷漠瞧了一眼瑟瑟發抖,不發一語的女人,“她卻是蠢的,隻看到花樓有吃有喝有衣穿,不願意離開,臨逃之前躲了起來,最後還將兩個姐姐給賣了。”
花樓是個很殘酷的地方,逃跑的姐兒被抓到,還能有好下場?
招娘知道她們姐妹行蹤泄漏,一旦被抓到,她們說不定還有條命,但楊思絕對會被打死!
楊思被招娘藏進了地窖,她們也被隨後趕來的二十幾個花樓打手抓住。
下場很慘——
楊思躲在陰暗的地窖,聽著上麵傳來的動靜。
地窖的黑暗和逼仄的空間幾乎將他逼瘋。
他曾無數次想要從地窖爬出去,最後還是克製住了,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
不管是十五歲的招娘還是剛滿十歲的娣娘,麵對二十幾個釋放野性的男人,豈有生路?
她們從一開始的掙紮饒命到後來的奄奄一息——
等楊思從地窖出來,看到的是滿目瘡痍。
招娘沒有怨恨他,反而哀求他,若他有了本事,讓他稍微照拂三妹。
娣娘渾身青黑,臨死之前還口中喃喃“疼”。
這事兒也使得楊思性情大變,一夜之間迅速成長。
楊思安葬了兩姐妹,躲了一陣風頭,爾後才知是誰出賣了他們三人行蹤。
“……是我年少天真害死了她們姐妹,若不是我,也許她們待在花樓會很苦,至少還有命……我對不起她們……但這人也是幫凶。”楊思指了指癱坐在地上的女人。
“我本想在她及笄出閣之前,湊錢將她從花樓贖出,不過她蠢得很,相信某個富家郎君的花言巧語,自甘為妾。沒過多久就因為性情張揚,被正室夫人打了一頓,發賣回花樓。我上門說要贖她,她卻說贖她可以,但要我以正室夫人迎她過門。如此刁難,我拒絕了。”
楊思對女人出賣一事耿耿於懷,她又這麼作死,乾脆裝聾作啞,看著她一人在花樓撲騰。
天下生亂,楊思想出去闖蕩一番,臨走前讓書童用銀子將女人從花樓贖身。
這之後,他就不知道發生了啥,再見麵,對方竟讓他喜當爹。
薑弄琴聽後,無語了許久。
“不管許裴打什麼主意,左右不過用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威脅我——”楊思冷漠道,“我私下雖然風流,但也不是什麼香的臭的都要的。至少,這人我是半根手指都不想碰一下。”
女人怯懦地道,“妾身當時年紀還小,根本不懂——”
楊思冷哼,“年紀小,但是出賣姐姐倒是思路清晰,口齒伶俐。”
女人又道,“妾身雖有錯,但你也說了,姐姐並未怪罪——”
楊思冷笑,“所以你才能從花樓脫身而不是染病死在哪個男人身下。”
女人露出絕望神色,“楊靖容,你竟如此狠心,忍心眼瞧著我們三姐妹唯一子嗣死在這裡?”
“我當然忍心,以後給她們物色兩個不錯的養子,掛在她們名下……”
年少的楊思會因為那件事情影響,引得精神抑鬱,近乎崩潰。
如今的他卻能看淡,或者說他看過更多比這還要慘的,早已練就了鐵石心腸。
薑弄琴蹙眉道,“縱然你和她沒關係,但許裴要是賴你,用她們母子作為攻訐的理由——”
楊思境遇堪憂。
熟料,他冷漠開口,“娼妓而已,誰知腹中血脈是哪個恩客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