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醫師掏出止血的藥粉撒在薑芃姬肩頭的傷口——那支羽箭是衝著薑芃姬心臟來的,但薑芃姬又不是吃素長大的,她輕而易舉避開了要害,但為了營造出重傷的樣子,故意弄大了傷口,讓鮮血嘩啦啦地流,模樣看著嚇人極了——實際上隻要止了血,包紮好就行。
衛慈看了一眼羽箭的箭簇,又看看薑芃姬的後腦勺,破天荒地抗旨了。
“主公的命令,恕慈無法應下。”
他的聲音聽著乾巴巴的,生硬得很,仿佛喉頭壓抑著什麼。
薑弄琴卻看得到衛慈的雙眸爬滿了血絲。
薑芃姬也不為難他,“如此,便由子實與弄琴二人在此主持。我的傷勢暫且瞞著。”
“主公這是有意為之?”
薑弄琴問出擠壓內心的疑問,同時又有些難言的氣憤。
哪個小人值得主公自傷貴體去謀算?
誰配得上!!!
薑芃姬道,“一步棋子罷了。”
說是這麼說,但手臂的疼痛還是讓她略蹙眉頭。
衛慈聽後顯得更加沉寂,隻是握著薑芃姬雙臂的手鬆了力道。
薑弄琴不再多問,她對薑芃姬是全身心信任的。
薑芃姬傷勢不致命,但流了這麼多血,她頭有些昏,順勢後靠依偎在衛慈懷中。
“子孝,抱我回去。”
誰也不知道這位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在主公身上感覺到久違的熟悉。
這份熟悉與前世的陛下彆無二致。
恍惚間,衛慈在她身上看到了前世陛下的影子,甚至連唇角噙著的算計、眼底湧動的冷漠也一模一樣。每當此時,衛慈總覺得眼前的人不屬於世俗,她身在紅塵,心卻在世外,用著冷漠的、圍觀螻蟻鬥爭的眼神注視著眾人,眼底寫滿了輕蔑,嘲諷世人的算計有多天真可笑。
衛慈道,“喏。”
屏風撤去,薑芃姬在護衛的保護下離開校場,由薑弄琴留下善後。
當眾人聽到考核繼續的時候,他們的臉色跟打翻的調色盤一般精彩。
正主生死未卜,哪裡還有閒心看什麼考核?
薑弄琴卻道,“主公武藝高強,賊人隻是傷了皮毛,經由醫師包紮已無大礙。”
眾人:“……”
屁嘞,真要是無礙的話,怎麼昏迷著離開了?
傷口位置可在左胸,怎麼看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更彆說皮外傷了。
薑弄琴見說理說不通便動了武力威脅。
這招果然好使,校場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薑弄琴冷著臉色安撫剩下的考生,示意他們繼續進行考核。
蘭亭公遇刺多大的事情,這些學生被書院庇護多年,還未經曆風吹雨淋,心臟不夠強大。
因此,剩下二十來個學生沒幾個發揮正常,但底子還在,分數並不難看。
當考官宣讀新一輪分數,沒幾個學生關心這個了。他們心裡掛念的都是薑芃姬,還有幾個機靈的學生將目光轉向豐真、風瑾幾人身上,希望從他們的神情推測出薑芃姬的具體情況。
“蘭亭公不會有事吧?”
孫蘭語氣有些虛。
豐儀篤定道,“蘭亭公必不會有事。”
二人不在軍營實習了,現在隻是金鱗書院沒畢業的學生,不能稱薑芃姬為“主公”。
“做好自己的本分。”豐儀補充一句,“父親他們都還未慌,哪裡輪得到我們亂了陣腳。”
說是怎麼說,實際上豐儀心裡也沒底。
他的目力極好,看得到那支羽箭紮的位置,哪怕不是正中胸口也沒遠多少。
心臟、大腦、喉嚨是人體三個致命點。
心臟脆弱,擦個邊都能要命啊。殊不知,那支羽箭的確是衝著心臟去的,但在最後時刻被薑芃姬用右手徒手抓住,還狠狠將箭簇紮向自己的左肩,借此營造出受傷部位在胸口的假象。
“子孝……疼死我了……”
薑芃姬低聲哼哼,語氣帶著點兒罕見的撒嬌。
衛慈不答話,讓專門為薑芃姬診治的心腹醫師過來給她清理傷口。
羽箭都是軍營士兵專用的,箭鏃結構特殊,紮進肉裡再扒出來能勾的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衛慈更擔心箭鏃上有穢物,屆時引起高熱發膿的遺症就麻煩了。
曆史告訴他,不少名將名人就是這麼死的,沒有死在戰場上,反而死在傷口穢物上。
他口中的遺症在鹹魚位麵有個詞叫做破傷風_(:3)∠)_
醫師躬身行禮,低聲道,“小的冒犯了。”
說完,他才取出乾淨的剪子把薑芃姬的袖子和肩頭的衣料剪下。
看清傷口模樣,醫師倒吸冷氣。
薑芃姬靠著憑幾坐起身,曲著腿,慵懶道,“我都還沒喊疼呢,你這是什麼眼神?”
醫師:“……”
沒喊疼?
那剛才喊“子孝疼死我了”的人是誰?
傷口都開花了還嘴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蘭亭公。
醫師用嫻熟高超的醫術幫薑芃姬清理縫合傷口,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便退下了。
衛慈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但薑芃姬在他這裡是個意外。
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什麼情緒都跑光了,隻剩擔心和心疼。
“這次的刺客——主公可知是什麼人派來的?”
金鱗書院的學生,除了少數一些,其他都是戰亡士兵的遺孤,相當於主公對他們都有養育之恩……誰能想到這些人裡頭會出一個叛徒,居然在這麼重要的考核中伺機暗殺薑芃姬?
“子孝,這不重要。”
衛慈聽得心臟撲通一跳,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可是針對薑芃姬的暗殺,幕後凶手是誰居然不重要?
難道說——
“子孝,在我們都沒注意的時候,金鱗書院成了各方勢力鬥爭的棋。”薑芃姬道,“平民出身的學生,根基還是太淺。我也不怪他們,他們分量太輕,身不由己,沒資格左右自我。”
衛慈稍一思索便懂了。
薑芃姬又問,“行刺我的學生,子孝知道他背後的勢力是誰麼?”
衛慈不知,“還請主公解惑。”
薑芃姬輕笑道,“是柳氏。”
衛慈啞然,“柳氏?”
“對啊,柳氏。”薑芃姬慵懶笑道,“行刺之事傳出去,估計柳氏也會慌了。”
慌了?
為什麼是“也會慌了”?
除非——
想想自家主公的尿性,衛慈突然明悟。
“柳氏沒有下令讓那個學生行刺?”
薑芃姬道,“子孝聰明,這個學生是他們收買的棋子,不知什麼時候能派上用場。”
衛慈眉頭一蹙。
主公這麼說,可見這顆棋子對柳氏而言應該是一步走長線的暗棋,輕易不會挪動。
“那會是誰?誰又會借用柳氏暗中掌控的耳目去行刺主公,借刀殺……”
話未儘,衛慈驀地語噎,雙目撞上薑芃姬的眸。
那一瞬,她的笑靨如花繾綣。
“子孝,你說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