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他。”
是隔壁桌的幾個男生在聊天。
“我靠,他家那麼寵他嗎?十七歲生日直接送跑車?那他也不能開啊。”
“放著唄,反正也放不壞,何況他家又不缺那個錢。”
“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嗎?慕了慕了。”
………………
確實,沈家怎麼會缺錢。
薄晉嘲諷一笑,看著滿餐盤的飯菜,忽然之間胃口全無。
偏偏賀明傑這個憨憨聽完了不夠,還要跟著議論。
“臥槽,”他壓低聲音,感歎,“沈行雲家這麼豪嗎?”
“你以為呢?”孫浩翔咽下嘴裡的飯,給他科普,“我家算有錢了吧,但在他家麵前根本不夠看。”
這下賀明傑連飯都顧不上吃了:“他家乾……”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薄晉打斷。
薄晉神色淡淡道:“我昨天看到林璐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挺親密的。”
賀明傑一愣,隨即悵然道:“沒事,我早知道了,哎。”歎了口氣,八卦之心不死,繼續剛剛的話題,“他家乾什麼啊?”
妹子眼看著是追不上了,與其傷心難過,還不如找點樂子。
“做人力資源管理係統的。”
“不懂……”
耳邊,賀明傑和孫浩翔還在竊竊私語,近在咫尺,又好似離得很遠。
薄晉垂眸,臉上已經一絲表情也無。
那些每晚睡前都會在腦海內循環的記憶再次鋪天蓋地地湧上來,一點也沒有因為十幾年的光陰而褪色。
一楨楨一幕幕,清晰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心裡的負麵情緒不斷累積,多的幾乎要把他撐爆了。
薄晉閉了閉眼,徹底聽不下去了。他放下勺子,正要站起來先走,餐盤裡忽然多了一勺板栗燒雞。
薄晉一怔,慢慢抬起頭。
謝阮拉過他的餐盤,一股腦將自己那份板栗燒雞全部撥了過來。
“我不愛吃這個,”他說,“扔掉太可惜,你幫我吃了吧。”
食堂裡吵吵嚷嚷的,到處都是說話和談笑聲。
謝阮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低。但很奇異的,薄晉聽清了他的每一個字。
餐盤被推回來,原本空蕩蕩的餐格重新被填滿,板栗燒雞的香味開始在鼻尖縈繞。
薄晉沒動也沒說話,隻靜靜地看著他。
“吃飯。”謝阮說。
見他還是沒有任何動作,乾脆簡單粗暴地抓起勺子,直接塞進了他手裡。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自己喜歡的東西會好很多。
謝阮不是細心的人,小時候經常因為馬虎大意被老師批評。可剛剛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薄晉身上,恰好把聽到那幾個男生的談話後,薄晉一係列表情變化看在眼裡。
謝阮恍惚記起,之前他們去粵菜館吃飯那次也是。
薄晉聽到沈行雲名字時的反應很不同尋常,吃完飯就跑去洗手間抽煙。謝阮當時還問過他為什麼心情不好,但被他糊弄過去了。
很明顯,薄晉應該是跟沈行雲有什麼恩怨。
不過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現在他隻想讓薄晉好好吃完這頓飯。
開開心心、高高興興。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食堂,落到謝阮身上,讓他看起來明亮又耀眼。薄晉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半晌,才從嘴裡滾出帶著些微沙啞的聲音:“你不愛吃?”
“嗯,”謝阮不擅長說謊,怕他刨根問底,低頭吃了口燉蛋,故作凶狠,“廢話那麼多,你到底吃不吃?”
心裡那些無邊無際的黑暗忽然破開了一道口子,陽光蜂擁而至,瞬間便驅散了經年不散的寒冷。
心跳一下一下,越來越快,仿若獲得了新生。
薄晉握著勺子,目光落到謝阮臉上,忽地笑了。
“吃。”他說。
吃過飯,幾人出了食堂。潘宇要去超市買修正液,孫浩翔和賀明傑陪他一起,順便買下午的零食。
熱熱鬨鬨的小團體瞬間便隻剩下謝阮和薄晉兩個人。
走到教學樓前,薄晉轉向謝阮:“陪我去小花園抽根煙?”
“嘖,”謝阮扯了下唇,“我都快成專吸你二手煙的了。”抬了抬下巴,話鋒一轉,“前麵帶路。”
薄晉失笑,跟他一前一後進了小花園。
室外草地音響正在放鋼琴曲,曲調舒緩流暢,十分好聽。
薄晉掏了根煙出來,叼在嘴裡,卻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點燃,隻有一下沒一下地咬著煙嘴。單手插在兜裡,對著夜色出神。
就這麼安靜地站了一會兒,謝阮開口打破了平靜。
他輕輕踢了下薄晉的鞋子:“怎麼不說話,自閉了?”
“嗯,”薄晉拿下嘴裡的香煙,含笑看著他,“所以你要不要來安慰一下我?”
謝阮沒想到他會順著自己的話說下去,怔了怔才道:“怎麼安慰?”
“嘴上說沒用,”薄晉心情好了,嘴欠的毛病又犯了,故意逗謝阮,“起碼得抱一下。”
說完,含笑等著謝阮的反應。
然而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謝阮沒有跳腳也沒有罵人,就那麼安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出聲。
薄晉還以為自己玩笑開過了,把人弄生氣了,斂笑道:“我沒彆的……”
一句話沒說完,忽然聽見謝阮小聲嘟囔了一句:“就這一次啊,彆得寸進尺。”
不等他想明白是什麼意思,下一秒,就被抱住了。
謝阮伸長手臂,努力想要將他整個人環住。可他比薄晉矮半個頭,骨架又小,根本沒法像想象中的那樣,強勢地把薄晉罩住。
靠,謝阮耳根子有點熱。要強的心思又冒出了頭,不願意在薄晉麵前露怯,悄咪咪地掂起了腳尖。
男孩子的身體清瘦柔韌,不柔軟卻足夠溫暖。
薄晉深深吸了口氣,反客為主,將謝阮樓進懷中,緊緊按在了自己胸前。
“哎你——”謝阮想要抗議。
明明是他安慰薄晉來著,情況怎麼有些不對?
然而說到一半,在聽到薄晉的話時陡然停了下來。
薄晉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板栗燒雞?”
謊言被當場戳破,謝阮又是尷尬又是羞赧,死犟著不肯承認:“誰知道你喜歡什麼?彆自作多情啊。”
說完,身體用力想要掙開他。
可薄晉哪會讓他就這麼跑了,壓製住他的小動作又問了一遍:“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板栗燒雞?”
謝阮使儘全身力氣仍舊沒法逃開,累得氣喘籲籲,最後乾脆破罐子破摔了,挫敗道:“你吃這個菜時的速度要比其他菜快一點。”
薄晉一愣,這個小習慣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懷裡的人撲騰了一會兒終於安靜下來,靠在他身上平複呼吸。薄晉低頭,目光落到他發紅的耳根上,唇角一點一點挑了起來。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羨慕他的好記性。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記得有多痛苦。
但如今——
薄晉垂眸,近乎貪婪地看著懷裡的人。這些忘不掉的時間好像從這一刻起,開始變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