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五月十二子時末, 正在熟睡中的嚴氏開始感覺肚子有一些輕微的疼痛。因近來時常有這種症狀,嚴氏就未吭聲,自己忍著。
哪知忍了好久,疼痛感卻愈發強烈。嚴氏無法, 隻得叫醒了李承業。
李承業一聽她肚子疼, 慌得立刻清醒了, 馬上去叫了肖氏。
肖氏匆匆穿了外袍過來,讓柳絮褪了嚴氏的褻褲一看,果真有些見紅。肖氏仔細觀察嚴氏的樣子,知道這回可能是真的要生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肖氏立刻把家裡人都調動起來,先吩咐李氏和金寶母子,去把穩婆叫來,讓閔媽媽去廚下, 燒了一鍋熱水, 葉媽媽帶著柳絮,把頭先備好的東西都拿出來, 在東廂房南側鹿頂小間裡, 鋪了張床,做臨時產房用。
李承業急的團團轉, 卻不知道能幫什麼忙。
肖氏叫住他,“二郎,你去西廂房和三郎擠一擠,這裡用不上你。”
李承業苦笑, “阿娘,兒子如何還能睡得下。”
肖氏想想也是,吩咐他,“你把昭娘抱到隔壁鹿頂小間裡去。”
李承業雖然文弱,但這時卻忽然生出了無窮的力量,一把抱起嚴氏,快步走到了隔壁。
嚴氏現下疼得還不是很厲害,隻是一陣一陣地疼。
肖氏安撫她,“昭娘莫怕,你這胎位置正,孩子也不是很大,定會順順利利的。這還早呢,疼得不厲害的時候,你就睡一會。”
嚴氏心想,肚子疼成這樣,如何還能睡得著?但婆母這樣吩咐,她隻得先應下。
很快,穩婆來了。
穩婆撩開嚴氏的裙子一看,笑道,“李太太,這還早呢。先給大奶奶弄些紮實的東西吃,不吃飽了,怎麼有力氣。”
肖氏忙道,“廚下正在準備,勞煩媽媽半夜過來,一起吃一些,墊墊肚子。”
穩婆坐到了一邊,老神在在地跟肖氏說話,“那我老婆子就沾大奶奶的光了。”
家裡即將有產婦,肖氏預備了很多吃的。葉媽媽去廚下,很快端來了四碗吃食。嚴氏的那一碗最大,裡麵打了六個雞蛋。
肖氏叫醒了嚴氏,“昭娘,趁著現在不疼,趕緊把這碗雞蛋吃了。”
嚴氏擺擺手,“阿娘,我吃不下,讓我睡一會吧。”
穩婆開口了,“大奶奶,聽你婆母的,趕緊吃了,這會子還早呢,大奶奶不吃些東西,後麵如何撐得住。”
葉媽媽也勸嚴氏趕緊吃了。
嚴氏無法,隻得強撐著起來吃東西。一向寬和的肖氏今兒異常堅定,強逼著她把六個雞蛋吃個精光。嚴氏吃的撐得慌,她長這麼大還沒一下子吃六個雞蛋。
等嚴氏吃過了東西,肖氏忙讓她躺下繼續睡。
這邊葉媽媽把剩下的三碗,給肖氏和穩婆一人留一碗,剩下的一碗給了正在門口打轉的李承業,李承業隨便扒拉了幾口。
幾人吃過了宵夜,肖氏讓人給穩婆搬來了一張塌,讓她歇息歇息。肖氏自己就躺在嚴氏腳邊,和衣而睡。
等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嚴氏才知道婆母為甚那樣說。肚子疼的越來越厲害,陣痛也越來越密集。每一陣疼痛過去,她如同脫了水的魚一樣,瞬間就能睡死過去,直到下一陣疼痛把她叫醒。
疼得最厲害的時候,嚴氏感覺像有把刀在肚子上割她的肉,她因為過於疼痛,眼睛一陣陣發黑。
肖氏不停地安撫她,“昭娘莫怕,這都是正常的,疼狠了,眼睛有時候是會發黑。”
等李姝和趙世簡上門的時候,嚴氏宮口才開了一指。
李姝一見家裡這樣鬨哄哄,立馬就知道可能是嚴氏要生了。
李穆川今兒請了假,預備在家裡迎接女兒回門,誰知道不湊巧,兒媳婦要生了。
見李姝回來了,肖氏忙出來迎接,“姝娘和簡哥兒來了,你們先到正房坐坐。三郎昨兒已經搬到西廂房了,正房西屋布置好了,留給你們臨時歇腳。我現下要看著你嫂子,沒時間招呼你們了。好在也不是外人,你們自己想吃什麼自己跟閔媽媽說。”
屋裡嚴氏又開始哼哼,肖氏忙進去了。
穩婆勸嚴氏,“大奶奶,能彆叫喚就彆叫喚,現下叫喚狠了,把勁兒都用了,後麵可就脫力了。”
嚴氏嚇得又不敢叫了,死死揪住床單。
李穆川見肖氏忙的顧不上女兒和女婿,他對趙世簡說道,“簡哥兒隨我來吧,婦人家的事兒,咱們也幫不上忙。”
趙世簡看向李姝。
李姝點頭,“你先隨阿爹去,我進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趙世簡隻得跟著嶽父走了。
李姝進了產房,穩婆見進來個穿著得體長相俏麗的小媳婦,開口道,“喲,李太太家裡來客人了。您且去忙,這裡交給我,大奶奶這還早呢。”
肖氏笑道,“不是旁人,是我的三女兒,今兒回門來的。”
穩婆笑道,“原來是三姑奶奶,怪道這樣得體,今兒竟是回門來的,太太家的孫少爺可是會趕時候。”
肖氏苦笑,“誰說不是呢,正趕著他三姑媽回門。我原預備今兒一大家子一起熱鬨熱鬨的,現下是顧不上姑奶奶了,連姑爺那裡都讓他自便。”
李姝問肖氏,“阿娘,有沒有我能幫忙的?”
肖氏才想起李姝並未生育,忙趕她走,“你快些走,不要看,這不是你能看的。”
穩婆也點頭,“三姑奶奶,您還未生養呢,不要看這些。”
生孩子的樣子實在太恐怖了,沒生養的大姑娘小媳婦可不能看,萬一嚇著了可不好。
李姝被趕出來,隻得悻悻地去了正房。
正房廳堂裡,趙世簡正在和嶽父說話。
趙世簡一進門,就先轉達了趙書良的問候。
李穆川摸摸胡須,“你阿爹休沐日,讓他儘管來,我這裡還給他準備了些兵書呢。”
趙世簡心裡想笑,嶽父你準備啥不好,非要讓我阿爹看書,可是誠心為難他。
李穆川又問女婿,“如今成家了,女婿以後有何打算?”
趙世簡想了想,認真回答嶽父,“我想先尋個差事,能養家糊口。再一邊當差,一邊讀書,嶽父看可行?”
李穆川沉默了片刻,又問他,“你阿爹可曾知道你的打算?”
趙世簡回答道,“阿爹不反對,考進士哪裡是那麼容易的,誰知道要考到什麼時候,一輩子考不中的也有一大把,我總不能一直靠阿爹養著。”
李穆川看了女婿一眼,很吝嗇地誇了他幾句,“女婿不要妄自菲薄,我雖未考過進士,但也知道,你這樣年輕就中了舉人,名次也不差,再多曆練些時候,考進士不在話下。自然,你想先當差,這也是你願意上進。若你阿爹同意,先當差也可以,正好可以曆練曆練人情世故,於你的文章也有好處。”
趙世簡笑道,“姝娘也是這樣說,去人堆裡滾一滾,多些閱曆,文章才能更老道。”
李穆川摸摸胡子,心想我女兒的好多著呢,便宜你小子了。
李穆川又問,“那你可有什麼想法?要尋什麼差事?”
趙世簡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不瞞嶽父,這事兒我還沒個章程呢。差事哪裡是那麼好尋的,我也不認識幾個人,若讓我阿爹幫我尋,說不得要去看城門。隻是,我想著自己也讀了這麼多年的書,詩書禮儀也懂一些,排兵布陣也學過一些,去看城門,實在非我所願。”
說罷,他給李穆川鞠了個躬,“還請嶽父教我。”
李穆川沉默了片刻,謹慎地跟他說道,“這事先等一等,我也幫你打聽打聽。你如今隻是個舉人,就算能尋到差事,品級也不高,你可願意?”
趙世簡道,“正經兩榜進士,多少都是從七八品開始熬,我能有個差事就滿意了,哪裡能挑肥揀瘦呢。”
李穆川點點頭,“那我就先給你打聽打聽,讓你阿爹那邊也幫著問問,兵分兩路,等有了消息再說。”
話還沒落,外麵李姝的聲音傳了進來,“阿爹,今兒我回門,怎地您就抓著女婿問個不停,也不問問我這幾天好不好。”
李穆川笑了,“那姝娘這幾天好不好?”
李姝笑了,“我好著呢,公爹對我和顏悅色,您女婿什麼都聽我的,家裡妯娌小姑都好相處。阿爹和阿娘這幾天過的好不好?為著我的婚事,讓阿爹阿娘受累了好久。才歇兩天,又要為女婿操勞。”
李穆川笑道,“阿爹為你們,都是應該的。”
李姝看向趙世簡,“官人,晌午定要多敬阿爹兩杯酒。”
一個上午,肖氏一直在產房裡待著,李承業一直在西廂房門口打轉。李姝和趙世簡陪著李穆川說話,中間三郎也來了,他今兒特地請了假,在家等三姐姐回來。
三郎也有十二三歲了,成了半大少年。趙世簡如他這般大的時候,都快要定親了。
三郎也讀了六七年的書了,進退越發有度,見到趙世簡,先拱手行禮,“三姐夫。”
趙世簡拍拍他的肩膀,“三郎近來又長高了。”
三郎被他拍的差點栽倒,李姝嗔他,“三郎還小呢,你輕著點。”
李穆川笑道,“三郎,你也要跟你三姐夫學學,光會讀書,身子骨不結實怎麼能行。”
三郎摸摸頭,“三姐夫能文能武,我比不了。”
趙世簡問三郎,“三郎明年要不要下場?”
李穆川替三郎回答,“明年讓他先去考縣試,不管能不能過,去曆練曆練。”
李姝打圓場,“好了,你們總是考試啊前程啊,好容易三郎今兒不去學堂了,你們也讓他鬆快鬆快。”
三郎小時候跟三姐姐玩的最多,也笑道,“三姐姐不在家,家裡安靜了好多。”
李姝敲他的頭,“你是說我整日聒噪得慌?”
三郎咧嘴,“我是說三姐姐不在,我們都怪想你的。”
李姝摸摸他的頭,“有空去我那裡玩,我住的地方叫狀元街,那邊讀書人可多了,整條街的人都文雅的很,我請你去狀元樓吃頓酒席,以後說不得也能中狀元。”
等到晌午飯時刻,閔媽媽按照肖氏昨兒吩咐的,整治了一桌好席麵,李穆川帶著女兒女婿和小兒子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