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把式王老根是在半夜裡急匆匆地帶著村中壯丁回來的,那個時候差不多是入夜10點左右了, 接近一大半的人已經睡著了。
但這麼多人和車子齊齊進村的動靜, 又把這些人驚醒了一小半。
張大娘身子一顫, 舒曼就醒了過來。
“娘, 我去看看。你們就彆出去了。”張建設的聲音隔著窗戶從外麵進來, 在漆黑的夜晚中猶為清晰。
張大娘終於確定, 之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她的老疙瘩回來了。
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舒曼睜開了眼睛, 看著張大娘穿戴整齊的樣子, 想了想也起身, 她一個人住的時候, 怎麼樣都沒有關係。畢竟寄人籬下,又不是真的不懂事的孩子, 雖然夜裡很冷, 但土炕燒得暖暖地,想來是有人特意起來添過柴火。
睡在中間的春花臉都被燙紅了,舒曼把被子折了折擋在外麵, 免得她睡熟了翻下坑。等開門出去就看到那個男人背靠在門邊的牆柱上, 右腳板抵著牆根,低頭思考, 那夾在手上的香煙眼看要滅了。舒曼張了張嘴, 扭身進了屋。
陳錦州撇撇嘴, 暗道小姑娘真不可愛。
等再出來, 陳錦州已經站在院子中間,背影如青鬆般筆挺。
舒曼走到麵前,把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是一個小藥瓶,有消炎帶止血的作用。
外傷藥什麼,白玉英那裡沒有。她素日裡不下田不乾活的,就是偶爾燒幾頓飯吃也都是撿容易的麵條來,真的嘴饞了,乾脆多加一把米去紅旗村社員家裡請人做一頓,實在不行就去鎮裡或者縣城下飯館,總歸很少有受傷的機會,就是有也是一點皮外傷。
真病了,自然有人把她送去醫院。
倒是消炎藥和一些特效藥,白玉英是常備的。
舒曼就要了一瓶。
“給我的?”陳錦州長眉一挑,笑問道:“你是不是給錯對象了?我可沒有受傷,你……”突然神色一變,棲身靠近舒曼,居高臨下地質問:“你到底是誰?”他受傷的事情就是表哥都是不知情的,這一次為了釣一條大魚,一時大意,差點折進去。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顧長城這個人差不多可以處理掉了。
隻是先前出了意外,東西不在自己身上,想要去拿回來,隻能另外挑選個時間。
以防萬一的,他瞞下了自己受傷的事情。
可這個小姑娘似乎知道,再聯想百日裡的那次碰麵,就使得巧合的性質都發生了變化。
陳錦州很高,相對上海小姑娘來說,身高上麵是完全的壓製。
更彆說,這人一瞬間身上爆發出來凜冽的氣質。
舒曼皺了皺眉,發現左右兩邊都被陳錦州的胳膊攔截,腳尖一點,剛要往後退開幾步,就聽得張大娘愕然的聲音響起:“你們,你們兩個這是在做什麼?”
陳錦州身子一僵硬,他不用轉身,就知道在張大娘的眼裡,自己和小姑娘的動作有多麼的曖昧。
“大娘。”舒曼立刻與陳錦州拉開距離,從陳錦州的側邊露出半個腦袋:“剛才我差一點摔倒,是這位,這位陳大哥救了我。”舒曼說完看了看陳錦州一眼,然後朝張大娘笑著走了過去:“大娘,你在擀麵條嗎?我幫你吧。”
“是啊,建設從小飯量就大。大娘想著當兵後那麼辛苦可不得更能吃,就打算做點夜宵。大閨女,你剛才真的是摔倒了?”張大娘最後一句基本上是貼著舒曼的耳朵在問了。
舒曼失笑:“是真的。大娘,他不是建設大哥的戰友嗎?你還能不放心啊?”
張大娘目光一閃。
想著那男孩子俊地過分的臉,彆說,還真是不放心。再說了……“那不是建設的戰友,是他戰友的表弟。”所以人品不能保證。
要說剛才是孟海東,張大娘也就不多想了。隻是陳錦州這個男孩,俊地過分,一看就是會哄騙女孩子的。
經過這幾日的事情,隻差把舒曼當親閨女一眼的張大娘,對陳錦州幾乎就是防狼的心理了。
“說來也是巧合,紅軍和他媳婦之前不是去兵團乾活嘛,這個俊小夥就是一個兵團裡的。”
“那是挺巧的。”舒曼也有些意外。不過想想也是有這個可能,要不是在附近的地方,也不能和自己碰撞上。
倒是這個男人,實在令人不喜。
她好心怕人流血過多死了,卻被懷疑上了。
舒曼哼了哼,心裡倒是能理解他的行事。
若是自己猜測不錯,這個人應該也是軍方的人,隻是傾向於在背後做事。
在舒曼還是自己的時候,她也不是天生就會極限運動,也是一步步磨練出來的,期間也出了不少意外,其中一次就得了部隊上人的幫助。從此往後,舒曼又開始學習了野外救助,倒沒有想到因此把自己折進去,來到了這個年代。
總之,以後還是少管閒事,是軍/隊的人也一樣。
張大娘做好麵條,看著張紅軍和孟海東還沒回來,不放心就往曬場去了。
舒曼把手電筒遞過去,再回到院子,已經不見陳錦州的蹤影。
她沒有多想,鑽進屋內,就看到一隻玻璃瓶放在桌子上麵。
樣子很眼熟,就是自己之前給張大娘用的跌打藥,原先是留在堂屋裡麵的,現在卻是出現在這裡。
舒曼下意識掃視屋子,不見有被翻過的痕跡,心裡鬆了一口氣。
她倒是不怕被查。
她的確是舒曼沒有錯,隻要人家用堂堂正正的法子,自己就不會有事。可若是有人惡意栽贓給你一個罪名,雞蛋都能挑出骨頭。
另一邊,曬場那頭。
得知在他們不在時候發生的事情後,紅旗村的男人們是又氣又後怕,唯有李二達蹲在地上抱著腦袋不說話。
有這麼一個糟心的娘很難在村子裡抬起頭來。
同他關係好一些的人,正想上前去勸,被自己家的婆娘用力擰了腰,整個身子骨就都酸了。
王老根先同馬得糧交接了錢和賬目,隨後同張建設說了幾句。
“我們在路上就聽知青點的小姑娘說了,緊趕慢趕地幸好都沒事。不然你爹回來,指不定多麼懊惱。”張老實這個人責任心非常重,已經到什麼都操心的地步。哪怕這次的事情是針對他的一次陰謀,可若是紅旗村的人因此出事,張老實肯定懊惱自己這個生產隊隊長不在隊裡。
“這次我爹的事情多虧了老叔公和叔嬸們,還有那知青點的女同誌。”不說舒曼,要不是自己得到通知,估計這個時候已經在百多公裡外的深山裡麵。雖說這次事情有驚無險,但顧長城帶著那麼多木倉過來。要是張建設今天沒有過來,指不定要多後悔了。
“這都是應該的。”至於那些女知青,回頭等老實回來,自然有他來負責。張建設就算了,王老根可不願意他和女知青扯上什麼關係。
陳錦州在曬場上找到孟海東的時候,他正被好幾個老娘們包圍在中間。
看到對方求救的信號,陳錦州撇開頭,直接無視。
對於這個表哥大小通吃的女人緣,從小到大已經看過無數遍了。看多了,自然是麻木了。要說陳錦州的好皮相甚於孟海東,但他就不會碰到這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