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從外麵砰砰敲響。
孫虹睨了一眼楊渝渝,從炕上下來, 往門口走去:“敲什麼敲, 大半夜的,敲鬼啊。”刷得把門打開。
看到站在大門外的白玉英,那怒氣衝衝的樣子, 孫虹眼睛立時瞪大了, 可不就是見鬼了。
她下意思就把門關上。
白玉英吃了個閉門羹, 那怒火就刷刷地往頭頂上衝, 身子一撞, 門就被推開。
她雖然不乾重活,可吃得好睡得好, 身子比彆人太多, 又是氣得狠了, 一下子就連人帶門都撞開了。
孫虹往後疾退了幾步, 差一點就要被砸到鼻子。
“你,你乾什麼?”孫虹色厲內荏地喊道:“白玉英, 我們可沒惹你吧。”
“跟你沒關係。”白玉英皺了皺眉,揮開孫虹,徑直朝坐在書桌前麵正放下鋼筆的楊渝渝走過去。
“什麼事情?”楊渝渝反應過來隨手抽了一本毛選蓋在桌子上,方才轉身背靠在桌子上, 鎮定地問道:“你有事要問我?”
不等白玉英點頭, 又指了指外麵:“我們出去說吧。”
白玉英眯了眯眼睛, 突然笑道:“好啊。”隻是身子卻是不動。
楊渝渝猶豫了一下, 朝孫虹遞去一個眼神, 這才站直了往門外走去,經過白玉英的時候腳步不自覺放緩。
哪知白玉英一個勁步,掀起桌上的那本毛選。
“你乾什麼?”楊渝渝勃然變色,衝過去就要搶回來。
白玉英一個轉身,背對著楊渝渝,瞄了一眼,就立時看向擋在孫虹麵前的舒曼,那表情意味深長。
舒曼被看得莫名其妙,不由得走了過去。
白玉英笑了笑,手中的信立時被楊渝渝搶走。
她也沒有去要回來,而是看著楊渝渝諷笑道:“要說這知青點裡,就你最精明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笑的話。”楊渝渝飛快地貼身放好手中的信紙,深呼吸一口,笑問:“你找我到底是什麼事情?難不成就為了這封信?”
楊渝渝搖搖頭,肯定地說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白玉英這人最不好管閒事了,即便跑到她麵前說彆人的壞話,她也不會理會,更不會反手去告訴彆人。
不過這樣的蠢事,楊渝渝也不會去做。
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太清楚白玉英這個人有多清高了,清高到整個知青點沒有一個被她放在眼裡。不對,曾經還有半個,現在嘛?餘光瞥見舒曼,楊渝渝又有些不確信,但很快又平複心底那股焦躁的情緒。
“你可說錯了,誰耐煩你寫給哪個小情郎。”白玉英說完也不管楊渝渝僵住的臉色,朝門外指了指:“聽說你號召大家出份子?我就問你是真是假?”本以為那寫著的東西和自己有關係呢,可不是自己也是彆人了,但她來不是為了這個。
被指到的趙成緊抿著雙唇,藏在背後的雙手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整個知青點白玉英就是個特殊的存在,而楊渝渝的話,大概每個人的心裡都為她存了一塊柔軟的角落。
如今猛地爆發出爭鬥,大夜晚的,誰又能聽不見呢?
趙成和郭世寶是最先趕過來的,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堵住了門口,其他人就隻能站在後麵,聽得到聲音卻什麼看不見,裡麵具體發生什麼全憑想象。
什麼小情郎什麼信,猛地一下子就跳到湊份子身上。
這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趙成的身上。
趙成緊握的拳頭鬆開複又握起來,他聽到自己輕笑的聲音。“我還當時什麼事情?原來是這事?玉英,你怕是誤會了,楊渝渝是好心,我並未答應。”
“你倒是敢答應嗎?”白玉英連連冷笑後,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趙成,心道自己當初可真是豬肉吃多了被豬油蒙了心。“再說我問的是不是你。楊渝渝,你告訴我,有沒有這件事情?隻要回答有還是沒有?”
楊渝渝身子一僵,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垂下頭,聲音輕微地說道:“我是這麼一說,可沒想到大家當真了,其實也是我考慮不周,畢竟大家手頭都不湊錢。”她這話說得十分真心,那樣說隻是習慣性的想法而已。
成了,自然感激她。不成,也不是她的問題。
隻是楊渝渝忘記她麵對的人是白玉英,不是彆人。
“你錯了,錢,我很湊手。隻是憑什麼要給你們?湊份子?難道還想請我去觀禮不成?”白玉英譏笑的話語像極了連環的巴掌狠狠打在趙成的臉上:“要真有心意,我倒是願意,就是不知道新郎官願不願意了?”
“什麼願不願意的,又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到時候喝口茶的事情。”趙成被打腫臉也得在白玉英麵前強撐出麵子:“湊份子一說就更不必了。楊渝渝是好心,白玉英同誌你……你太較真了。”
白玉英撇撇嘴,還想說什麼。
郭世寶笑道:“這事肯定是聽來聽去聽岔了。趙成之前還和我說呢,他結婚後就住去土家坡,肯定不能要我們的錢。”湊份子總要有還的時候,可不住在一起,誰知道你哪天不見了,雖說知青點裡人來人走地太過尋常。郭世寶這番話很難站住腳,但不知道為什麼白玉英嘴唇微微蠕動著,卻不再說話。
楊渝渝見狀在心裡狠狠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覺得委屈,她真的隻是好心。
等白玉英如來時那樣,帶著人離開。
看著躲出去不見人影的孫虹,呆在寂靜屋子裡的楊渝渝,悲從中來,忽得趴在被褥上嗚咽了起來。
須臾過後,紅腫著眼睛坐回桌子前麵。
另一邊,趙成回去後,拉著郭世寶的衣領子質問他:“你剛才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搬走?”
郭世寶冷靜地掰開趙成的手,反問他:“你不搬走,難道讓塗小月住進知青點?還是你以為結婚你們兩個還是各住各的?”彆開玩笑了,塗家能答應嗎?
至於讓那個塗小月住進來,或許趙成之前還有一絲想法,那是最後沒辦法之下的退讓,可經過白玉英今天這麼一鬨,怕是再不敢升起這樣的念頭。
郭世寶整了整衣領子,看著燈光下神色晦暗不明的趙成,好心提醒對方:“錢的事情,你也不用想了。白玉英是什麼人?你能不知道?當初你……她是忍著不發。可如今呢,你手頭上要真有錢,就等著吐出來吧。”還不如老老實實包袱款款地去土家坡
人走了,離得遠了,才能真正斷了念想。
郭世寶吐出一濁氣,往門外走。
“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趙成突然問道。
郭世寶頓了頓,沒回答,關上門離開。
趙成嗬嗬一聲笑,笑著笑著就蒙上眼睛。
是誰做的到現在又有什麼關係呢?哪怕心裡不甘心,可這門婚事,他也不可能不答應。為了保證誠意,趙成還當著塗家人的麵寫信回了家裡。按照塗家的說法,不在乎其他,可婚娶一事,男方至少應該準備聘禮方顯誠意。
可家裡哪有什麼錢,他當初拿到分家費一大半就寄回家裡去了。可一個成年男子吃喝都不能少,若非……趙成閉了閉上眼睛,沒辦法再去想。每每想起後悔的情緒就像蝕骨的毒蟲一寸寸地啃咬他的內心。
怎麼能不後悔呢?
想著白玉英那雙大紅色的小羊皮鞋子,羊絨大衣,隨手能拿出來的自行車票,趙成的後悔的情緒快把他整個人淹沒了。
白玉英卻是不管這些,也早就不在乎。
要說後悔,她還是有的。
“我隻當那時瞎了眼,以為他是不同的,待我也是不同的。後來嘛……”白玉英自嘲地笑道:“我這脾氣自從我媽肚子裡下來就沒有忍過誰?想要我溫柔小意那是不可能的。”要是趙成當初好好說,白玉英許是難過幾回也就放開這事了。
可讓人惱的是,這個趙成一麵享受白玉英帶來的金錢便利,一方便又同彆人眉來眼去,最後就是為了個沒有編製的老師名額?
白玉英對震驚的杜鵑和舒曼說道:“乾什麼這副表情?我一點都不難受,就是那些東西也隻當喂狗了,你們聽說過肉包子有去能回的事情嗎?”鐵定沒有,就連那點還在萌芽的感情,她也隻當自己瞎了眼,看錯人了。
本來以白玉英的性子,這些事情,她更是連說都不願意說去。這種糟心的事情有什麼好提的,可今天的事情一出,大家還能猜不到嗎?
要說這個舒曼的脾性還算入白玉英的眼,同自己一起住的杜鵑雖偶爾臉上會露出羨慕的神色可也不會像彆人成日想著從自己手裡騙走一兩樣。勉強當這兩個人還算對胃口吧,白玉英雖覺得一個人過著也無妨,可回了屋還是忍不住說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其實要不是楊渝渝自作主張,我肯定不這麼鬨。”白玉英突然笑了起來:“我就是不喜歡彆人老是用大家的名義代表所有人。我同意了嗎?我肯了嗎?她今天能代替我們提出湊份子,明日準保還能做出彆的事情,還不如就此鬨開,讓她以後再也不敢做這樣的事情。不過趙成現在估計氣死了。”要不是楊渝渝多此一舉,哪有這麼被打臉的事情。
“是因為這樣嗎?”杜鵑有些不好意思,她開始還以為白玉英就是因為不喜歡湊份子呢。其實也不多,5角1元的,她現在還是出得起的。想著大家都是知青,這些錢給了就是給了,圖個大家和氣。
可白玉英這麼一說,杜鵑往心裡一想,也是品出味道來了。
至於舒曼卻是早就明白,同樣的,她也是不喜歡楊渝渝這樣的。她雖然不在知青點住,可一定意義上做為知青也是在被楊渝渝代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