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很不想理會身後的人, 隻是他身體不好, 不能跑動,到底讓人追上。
他有心想當做沒有聽到, 奈何那人一直叫喚個不停,旁邊路過的人看著一個姑娘家追著一個男人, 那眼神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為了免於被指認為負心漢, 舒安不得不停下腳步。
“舒安。”董曉華看到意中人停下來,歡喜地看著他, 目光落在他身上灰色的半舊的毛線圍巾,嘟了嘟嘴:“舒安,你這圍巾都舊成這樣了,我給你送條新的吧。”她上班時間寬鬆,也學著其他人買了團毛線回來,織毛衣她還不會, 圍巾也是打地磕磕巴巴地,但顏色鮮豔漂亮, 就跟她的心一樣。
可她不敢, 不敢拿給舒安。
“舒安,你原諒我了嗎?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你好。”董曉華見舒安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一著急就伸了手。
舒安幾大步往旁邊跳去, 這一連動下來, 本來還有些紅潤的臉色立刻白了白。
董曉華嚇得不敢動了, 可還是忍不住說道:“我要是不幫你, 就你這樣的彆說下鄉了,在火車上就能把命給丟了。”
“多謝你的好意,我先走了。”舒安用力深呼吸幾次,埋著頭從董曉華身邊走過。這事誠然是他得了實惠,可想要毫無芥蒂地去感謝董曉華實在是太難了,甚至舒安都恨著自己的破身體,若非如此妹妹又怎麼會被董曉華哄騙住。
哪怕董曉華的媽媽是在居民區做事,可沒有本人過去簽名,這下鄉的人選也不能換掉,董曉華家裡還沒有這麼大的能量。
事實上,舒安對董曉華的行為是十分生氣。
可沒辦法,隻要董母還在居民區,日後舒曼回來就少不得經過這道關卡。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舒安也不能把臉皮扯破。
可與人談情說笑?恕他無法做到。
在董曉華怔愣間,舒安走得飛快,趁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跳上剛巧經過停下來的電車。
董曉華趕過去的時候,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電車門關上。
她氣得直跺腳,想追過去也知道追不上,更不知道舒安去哪裡,就這麼放棄卻是怎麼也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
董曉華想了想跑去郵局,寫了封信。
上了電車後的舒安被人群一擠,胸口就覺得有些悶,艱難地移動著到了門邊,才喘過氣,心裡不由更加苦悶了。
他這身體將養了這麼多年,依然不能蹦不能跳。
這才使得他剛才沒辦法去反駁董曉華的話。
可若非董曉華瞞著他做了這事,舒安心裡並不願意妹妹代替他下鄉,隻是事已至此,說再多也無用。
但願今天能買到書,而那些書真的對紅旗村生產隊有用,這樣舒曼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另一邊,張秀秀在紅旗村住到正月初五,陳耀文就騎了自行車回來要把人接回去。
起先,張秀秀還不樂意。
陳耀文不得不求爺爺告奶奶地哄道:“你要不回去,咱兒子可怎麼辦?”誰知道這小子之前好好地,張秀秀一走,成日成夜的鬨。陳耀文偶爾抱抱孩子還覺得新鮮,讓他帶孩子那是斷斷不能的,陳家父母雖喜歡大孫子,可白天黑夜地帶也沒那個體力。
本來還覺得張秀秀走了,能培養祖孫感情。
可這不過去才沒幾天,陳家父母就先認了輸,讓陳耀文大包小包地來紅旗村請張秀秀回去。
這陳家也知道,張秀秀以前回娘家哪一回都沒有留下,這一回是故意做給他們看的,他們是拉不下麵子,就隻得讓陳耀文上。
張秀秀舍得下男人和公婆,到底舍不得孩子,晾了陳耀文一回,還是提著包袱回去了。走的時候再三囑咐舒曼:“過了十五,你就來鎮裡找我。”
舒曼答應,送走張秀秀和陳耀文,才起身走回張家大院。
張大娘正坐在炕上抹淚,李月娥陪在一旁。
看到舒曼進來了,張大娘用手背擦了擦,叫她上炕坐。
炕的中間放了好些東西,都是陳耀文帶過來的。
舒曼看了一眼,有兩瓶麥乳精、一盒子糕點還有一些布,這可算是稀罕的東西。陳家這也算是為了孫子大出血了,當然也有為之前張秀秀生產的事情間接向張家道歉。張家收了東西,也就不能老拿那件事去說。
張大娘打心裡不想收,可為了張秀秀沒辦法。
難不成,還真的把閨女留在家裡不成?那到時候可憐的就是孩子了。
可收下了,這心裡實在不好受。
李月娥素來能言,偏這個時候口水都乾了也沒讓張大娘緩過勁,隻能瞅著舒曼看,讓她好歹開口說點什麼。
“大娘,你想秀秀姐了,再喊她回來住幾天就是了。月娥嫂子肯定樂意,再不濟讓秀秀姐把您的大外孫也給一並帶過來。”要說這女人嫁了人之後,要是娘家嫂子不樂意,其實真挺慘的。婆家不當你是自己人,娘家當你是外人,本來你還算是有家人的,一嫁人兩頭都不碰。
可也有好的,比如娘家嫂子樂意的,婆家又是真心拿你當兒媳婦女兒看待的。對張秀秀來說,後者是不可能的了,慶幸的是李月娥對張秀秀這個小姑子是打心底地盼著她好。以至於以後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到娘家,張秀秀還能有個去處。
“樂意,俺肯定樂意。”雖不至於把張秀秀當女兒看,可李月娥真心把張大娘當親娘看,要不是這個姑母憐惜她,她未必能從李家溝嫁到紅旗村來。眼下彆說讓張秀秀偶爾回來住幾日了,就是一直回來住著,她想了想大概也是願意的。
可真到那個情況,必然是張秀秀同陳耀文到了決裂的時候。
然而,還不至於到那個時候。
現在的人不像幾十年後,依然秉持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事的想法。
舒曼能理解,但也隻是理解心裡是不能苟同的。
她謝絕了張家的挽留,哪怕張家情況好一些,可糧食也不是儘夠的,倒是自己拿吧一個人吃喝什麼都不愁。
也不算不愁吧,至少十日後去鎮裡的事情被舒曼放在心裡。
接下來的日子,她深居簡出,拿著舒安寄過來和原主帶過來的那幾本書反複翻看,憑著記憶中老師上課所講的內容,試著備課。
期間,白玉英帶著杜鵑來找過一次,得知舒曼在忙的事後,就再沒有過來。
這一日同從前一樣,舒曼看過書後,就吹了燈打算歇下。
她為了省油,如今晚上看書的時間都不會太長。
借著微弱的月光洗刷刷後,又去灶台添了一遍火柴,鍋裡麵燒著熱水,中間還有一口小的陶瓷灌,裡麵放了一些糙米和地瓜條。
天太冷了,舒曼沒有去倒水,而是準備歇下。
隻是沒多久,院子裡就聽到砰的一聲落地。
舒曼心口一緊,從炕上爬起來,穿上鞋子就把藏在枕頭下麵的菜刀抓在手上。房門被屋子裡的櫥櫃和桌子頂著。
她隻能小心地走到窗邊,借著那不大的窗戶口往外麵看去。
當初做窗戶的時候,就想過獨門獨戶太危險的原因,也有為了省錢,窗戶很小,又是特意做了木框鑲嵌的玻璃,哪怕整個窗戶拆卸下來,喜子這麼大的孩子想要擠進來都是不容易,壞處就是屋子裡麵的光線自然就受到影響,白日裡除非敞開大門,否則也得點著燈才好。
從窗戶往外麵看去,院子裡似乎並沒有人。
難道又是虛驚一場?
舒曼皺了皺眉,把腦袋從窗戶口探出去一些,才發現靠近籬笆牆內的一個地方似乎躺著一個人。
舒曼猶豫了一下,去把手電筒拿了出來。
燈光從窗戶邊打出去,果然能看得清楚一些。
的確是一個人。
舒曼心中天人交戰,如今年雖快過去了,可天寒地凍的,這麼一個人躺在外麵不死也殘了。
她是沒有那麼好心,可人要是死在自己這屋裡,怕是到時候有嘴也說不清楚。
想到這,舒曼心裡不禁升起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