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鄉下的巴士裡, 舒曼和陳錦州坐在一起,過道的另一邊的最後一排坐著的是舒家父母和劉小鴨。
小巴士並不大,位置與位置之間的距離,舒曼覺得尚可, 但對人高馬大的陳錦州而言就有些過於逼仄了。
他不動聲色地往周圍看了看,過道上擺著各種竹簍,大大小小都有, 裡麵不外乎放著一些日常生活所需, 就是氣味不太好聞一些。這對於,以前在沼澤地裡頂著腐爛熏臭氣味好幾天的人來說並不算什麼。
唯一不舒服的是還在休養的膝蓋雖被他糟踐地不像自己似的, 可因為座位前麵無法擺放下兩條大長腿的緣故,受傷的那隻就到了過道上,這個時候正在享受一隻看著就精神的大公雞愛的親親。
陳錦州往旁邊挪了挪, 目光抬起, 就看到鄰座的老人朝自己不知道是歉意還是討好的笑容,下意識地一抹笑容也擠了出來。
老人愣了一下, 像是被嚇到了。
陳錦州赧然地扭過頭去, 雙手僵硬地擺在雙膝前麵。
他如此這般, 倒不是因為對方的緣故。
之所以如此, 哪怕後腦勺不長眼睛, 憑借著訓練過敏銳的感官, 他能察覺到從上了車之後, 就有兩道視線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舒父低下頭, 舒母便問他:“家裡留條了嗎?”曼曼在家, 舒安基本上不加班了,哪怕夜裡都要回廠子裡去睡覺,也會趕回來吃一頓晚飯。
累是累老些,可兒女感情好,做父母的心裡更多的是欣慰和歡喜。去鄉下的決定有些倉促和臨時,顯然不能事先和舒安通過氣。
舒母早上起地最早,已經做了一些手擀麵放在櫥櫃裡,免得舒安回來見不到人又吃不上飯。往日的時候,他們都是去的早回來的也早,今天就不好說了。
“留了。”舒服點點頭,抬頭的時候,看到前麵的兩個人湊著腦袋小聲說話,那眉頭立刻攏成一個堡壘。
“感情還挺好的。”舒母也看見了,忍不住笑著說道:“之前我還擔心呢。”但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也是會看人,雖然不敢說百分百準,可目前來看,反而是男孩子那邊表現的更加外放一些。等看到陳錦州從隨身攜帶的挎包裡麵取出一個水囊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就更甚了。
“喝一口?”陳錦州打開水囊前麵的塞子,遞了過去。
舒曼瞥了一眼。
“招待所前麵的涼茶,我嘗著挺好的。”
舒曼想要轉頭,陳錦州已道:“爸媽那裡也有。”
舒曼無語,睇了他一眼,小聲說道:“你這是仗著他們聽不到才這麼放肆吧。”
陳錦州笑容一頓。
須臾後,道:“有這麼明顯。”話落又自話自說地回答:“沒辦法,對象還沒有娶回家裡,可不得老老實實夾緊尾巴討好長輩。”
“你這話聽著好像不對啊。”舒曼眯了眯眼睛。
陳錦州低聲笑道:“肯定不對的啊,這等對象娶回來了,家裡一應大小她做主,孝順爸媽我肯定也不落後,若是不滿意,你踹我出家門啊?不過,我可舍不得滾蛋。”
這話聽著很誘人。
舒曼才不上當;“你先搞定我爸媽再說。”不過她看著情況,舒母那邊已經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勢了,就是舒父那邊,也有了鬆動的趨勢。
倒不是說兩個父母這麼快就被陳錦州收買。
歸根結底還是父母愛子女的心占了首位,若是舒曼還在上海,過陣子後不會回東北,陳錦州想要成事,舒安那邊未必都然他如意。
今天的林家比上一次舒曼過來的時候更熱鬨了幾分。
舒家人才走到門口,就聽到院子裡麵傳來一道聲音:“媽你看,我沒瞎猜吧。小姑子不就這兩天回來了嗎?”
這聲音不像是林大舅媽的。
那應該是隻聞聲未見人的林二舅媽了。
上一回,他們來的時候並沒有見到人,聽說是回娘家去了。
這麼巧,今天也在?
“昨天,我娘家弟弟不是去城裡送菜嘛,就聽說舒安和曼曼回來了。我算著時間,你們應該會來看看媽,就過來等著了,上一回可巧我不在,沒見到曼曼,心裡惦記著呢。。”林二舅媽的話解開了謎題。
一旁正在上茶的林大舅媽聽了直撇嘴。
她這妯娌的娘家又不是一個村子裡的,那地方離自己這邊騎自行車也得40多分鐘了吧。怕是以為聽到什麼好事情,就跟狼聞到血的味道急不可耐地過來了。
林大舅媽早上起來出去倒糞桶,可被這個蹲在家門口的人給嚇到,要不是她手裡提著隻老母雞,早把桶裡的東西潑出去了。
“這就是舒曼的對象吧,長得怪俊的,就是這腿怎麼回事,瘸……”
“不會說話就閉嘴。”林老太太氣得差點仰倒,她是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舒曼的對象,可女兒女婿一家把人帶過來,可見是這個重視的。老二媳婦說的那些話實在是丟臉,偏這兒媳婦就是這幅德行,以前不是沒有說過,說多了對方根本是虱子多了不嫌癢,過後該乾嘛就乾嘛。
老太太心裡不痛快,那眼神跟刀子似地一刀刀剮到跟在林老大後麵的二兒子身上。
“媽,這是曼曼的……對象。”舒母早知道二嫂是什麼樣的人,隻是覺得在未來女婿麵前有些丟臉,可眼角餘光看見陳錦州平靜的模樣,雖不曉得心裡怎麼想,心裡卻是滿意的。原本沒有打算這麼快承認,隻是話一到嘴邊,就跑了出來。
說完之後,舒母有些心虛地看著舒父。
舒父溜了她一眼,對林老太太說道:“媽,曼曼的……朋友腿受了點傷,想去找牛尾叔看看。”
“哦,要的,要的。那你們先過去,遲了趕不上趟。對了,東西都帶了嗎?”隻要舒曼的對象不是真的瘸子那就好,其他的能被帶過來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大問題。
牛尾叔是什麼人?
舒曼有些記不得了,憑借原主那殘存的記憶,隻知道在她很小的時候,對方就住在牛棚裡,聽說是什麼人被打倒下來的,但雖說是牛棚,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舒曼印象最深的一處是村子裡的耕牛不小心從山坡上摔下來,當時肚子裡還揣著崽。
都說要一屍兩命了,當時村子裡的人愁地不行。
但舒曼這些小孩子可不懂,隻知道牛死了,就可以吃上肉了。
事實上,後來的確是吃了,除了肉,林家分到好幾根牛骨頭,當時這些都被林老太太留下來還有部分牛肉一起要給在城裡的舒安吃。
那是□□年前的事情了,條件比現在差多了。
可縱然是林二舅媽這種什麼便宜都想占一下的人,都沒有說什麼,反而等舒曼要離開回去的時候,讓林二舅一路背著回去。
或許是因為如此,這些年,舒家給錢給票也給得乾淨利索。
當然這些可以暫時不說,倒是那個牛尾叔,據說當時那崽子被他救下來了,但母牛肯定活不下來了,雖說是勞改犯,當時的大隊長還是問他要什麼獎賞。本以為最少也該是換個住的,或是輕鬆的任務,雖說可能為難一些,但可以折中一下。
沒成想這位隻要了一根牛尾,說是想嘗嘗烤牛尾的味道。
這些都是原主後麵幾年來林家才聽說的,反正等她知道的時候,那人的名字已經沒什麼人叫了,大家說起來都叫牛尾叔。
偏這位牛尾叔對這麼個名字還挺得意的。
舒曼聽到舒服說要找他,立刻看了一眼陳錦州的膝蓋。
陳錦州馬上察覺,用眼神詢問。
舒曼輕輕搖了搖頭。
舒母把帶過來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手裡就提著一個袋子和從林家拿出來的竹籃子,那是林老太太得知他們去找牛尾叔讓林大舅媽準備的。
對此,林大舅媽臉上不見是好埋怨,甚至還多打了半塊豆腐到盆裡。
一行人走到村尾的牛棚的時候,陳錦州嘴角抽了抽。
雖說知道很多地方畜牲養得比人都精心,在紅旗村那邊,那些馬的待遇就勝過不少人,沒辦法生活中太離不開這些牲畜了。
可沒想到眼前用磚頭建造的房子竟然是牛棚?
雖然是個一層樓的平房,但估摸著一路走來,是他看到最好的房子了。
舒父讓其他人等在門外,自己先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就聽到裡麵的交談聲。
幾分鐘後,舒父就出來帶了陳錦州和劉小鴨進去。
舒曼老老實實地跟著舒母站在外麵。
這個牛尾叔還有一個怪毛病,看病的時候不喜歡人多。
就像舒安那個時候,明明也就才十歲的孩子,就要他一個人留在屋裡,當時給了個據說調養的藥方,竟然也不放心一個孩子會不會記錯記落了。
但舒家是感恩的,很幸運,舒安的記憶從幼年時期就是佼佼者。
一刻鐘後,劉小鴨跟著舒父出來。
“先回去吧。”
“嗯。”舒曼默默地走在後麵。
回到林家,劉小鴨被林二舅的小女兒林恬帶出去玩。
彆看林二舅媽那樣,這個小表妹年紀小但許是出生後的好幾年一直跟著林老太太,養得脾氣非常好,看起來軟軟地,實際上非常有主見。本來小學畢業後,林二舅媽就不讓她杜甫了,她直接跑過來找舒母,舒母就去找了林老太太,說願意資助她。這事說起來有些丟臉,當時為了表示重視,舒父也跟著下鄉一趟,林二舅紅著臉婉拒了,隻說要是女兒願意砸掛賣鐵也讓她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