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安真隻是出去抽支煙。
但他走到門外,才發現自己口袋的煙盒已經空了。KTV的煙櫃沒有他一貫抽的牌子,他就出了大門,想去外麵找一家便利店。
到了晚上,外麵的氣溫比室內還是低上不少。他穿的單薄,涼意漸漸鑽入皮膚,倒是讓他清醒了些。
裡麵一群孩子,吵吵鬨鬨的,他在和不在都沒什麼區彆。都是同齡人,蘇秋月呆在裡麵也不至於過分尷尬。
他不太想回去,買完煙就站在路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慢抽。
春節前夕,道路上都布置得極其喜慶,紅燈籠掛滿了一整條街道。路邊有不少賣年橘和鮮花的小販,一邊盯著路口的方向提防城管。
他要扔煙盒的包裝,便站在路口垃圾桶的附近,注意到旁邊有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神色憔悴,正在翻找裡麵的空礦泉水瓶。
那個男人裡麵襯衫的幾顆紐扣都不全,一雙眼渾濁,布滿血絲,指
甲裡全是汙垢,拿出一個空瓶,摁癟後放進麻袋,再重複這個動作。
傅亦安沉默地看了會兒,不自覺地喉結輕滾了下。片刻後,他還是從口袋摸出隻煙,走上前。
“兄弟,抽隻煙?”
男人背脊很彎,像是抬不直了,隻能扭動脖子抬頭看他。視線在他身上定格幾秒,男人像是受了什麼刺激,掄起背上的麻袋就往他身上打,邊低聲嘶吼:“滾、滾啊!”
男人的麻袋裡大約是放了些碎玻璃瓶之類的,傅亦安下意識用手臂去擋,皮膚傳來一陣撕扯開的疼痛感,煙沒拿穩,落在了地麵。
正好城管的車從路口邊開了過來,小販們都開始慌亂地收拾攤子準備跑路,那個拾荒的中年男人也跟著轉頭就跑,臨跑之前還狠狠地在他的鞋上踩了一腳。
手臂上陣陣的刺痛感,今天正好搭了雙白鞋,上麵對方很臟的鞋印在昏黃路燈下,簡直耀武揚威般的刺眼。
傅亦安站在路口邊,看著男人和一群小販匆匆向巷尾跑去,唇角輕扯,想笑,沒笑出來。
誰讓你多管閒事兒。
他想。
他捋了把頭發,彎下腰把那根掉在地上的煙撿起,扔進了垃圾桶。隨後,他往KTV門口一側的牆邊靠了靠,邊卷起袖子,漫不經心地去看自己手臂的情況。
袖口卷高,手臂上隻有一道算淺的劃痕,裡麵涔了些血珠出來。
傅亦安瞥了兩眼,正準備把袖子放下,自己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掌心軟乎乎的,溫度和自己手腕的體溫比起來算高,溫差感讓觸覺變得格外明顯。
他沒去看,都能猜到是哪個小蠢貨跑了出來。
小蠢貨把他手腕往那邊扯了扯,整個人傾過身來,臉湊近去看,細密的眼睫覆蓋下來。
“...你自殘了?”
鹿念帶著無比震驚的表情,抬起頭看他。
傅亦安不知道她怎麼得出這個結論來的。
他沒掙脫開她的手,懶懶抬起了另一隻手,手指點了點手腕的位置。
“自殘得割這兒,”傅亦安垂下眼,語氣懶懶,“小朋友。”
鹿念仍然沒鬆開他的手,好像擔心他下一秒就會往手腕上劃,拽得很緊,“...那你這怎麼弄的?”
“剛剛一哥們在那撿垃圾,我遞了支煙給他。”
傅亦安吊兒郎當地指了指那側的垃圾桶,聳了聳肩,“他可能不大喜歡抽煙,就用他的大麻袋打了我一下。”
鹿念直直地看著他——那眼神簡直太過好懂,就是在說你在放什麼狗屁。她瞪了他幾秒,似乎是懶得和他計較一般,低下頭。
“我帶你去處理一下,”鹿念把他的衣袖又擼高了些,皺眉,“你先彆碰,萬一感染了怎麼辦。”
沒等他回答,小姑娘已經拽著他手腕,往巷尾的方向走。鹿念對這邊還算熟悉,很快找到了一家破舊的藥店。
巷尾街邊車道的車呼嘯而過,晚風拂在路人的麵龐。那家藥店的老人正和他的貓在門口坐著,見他們來也懶得起身地隻側了側腳,讓出一點位置給他們進店門。
鹿念進了藥店,在貨品架上找了找,最後懷裡抱著酒精和跌打油以及雲南白藥等等。
傅亦安跟在後麵,也沒有吭聲,就一路看著小姑娘認認真真地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藥。
去付款時,老人帶著老花鏡看了許久,從厚鏡片下抬起眼看她。
“你男朋友要死啦?”
鹿念露出困惑的表情。
“沒死你給他買速效救心丸乾嘛?”老人從那堆藥裡挑出一盒,扔到一邊,“還有這止痛膏,你男朋友也痛風啊?”
傅亦安沒忍住,在一邊笑了聲。
“不是,”鹿念瞪了他一眼,乾脆把他那隻手抬起給老人家看,“就是這個,您看要買點什麼藥?”
老人眯起眼湊過去看了看,嘖了好幾聲。
“破點皮就喊疼啦?”老人皺了皺眉,語重心長地看向鹿念,“這個男朋友你得好好考慮一下喔。”
“不是,”傅亦安唇角的笑意一滯,挑了挑眉,“我沒喊疼。”
“行了行了,”老人從身後,拿了幾片創口貼扔給他,表情很不屑,“送你了。”
“送我們呀?”難得看傅亦安吃癟,鹿念心情好了些,眉眼彎彎,“謝謝爺爺哦。”
“不用謝,小姑娘,”老人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招手,讓她湊過來,聲量倒是一點也不小,“你要是想另外找一個,爺爺把孫子介紹給你要不要?”
“哎爺爺,您這話說的,”鹿念笑眯眯地湊到老人身邊,“什麼另不另外找的,這人也不
是——”
“我孫子可好了!人一米七幾大高個,”老人以為她不樂意了,立馬給孫子正名,“長的又正,工作也好,一個月掙一萬八呢!”
“一萬八啊!”鹿念配合地驚呼一聲,還挺認真地和老人探討,“那照您說的這麼好的小夥兒,還愁找對象嗎?”
“人太老實,一和小姑娘說話臉就紅。”老人一拍她的肩,邊從抽屜摸出手機來,“爺爺不騙你,肯定比你這小白臉靠譜,來你和我孫子加個扣扣…”
“念念。”
旁邊傅亦安,冷不丁地喊了她一聲。
鹿念聽得正起勁兒,聞言下意識轉頭看他,就見到青年已經亂七八糟地扯開了一張創口貼,有粘性的部分都皺成一團,散在桌麵上。
傅亦安把手臂一伸,將那道傷口的位置放在她眼下。
男人懶懶一撩眼皮,抬了抬手,語氣極為理直氣壯。
“我單手貼不了,”傅亦安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傷,說,“你幫我貼一下。”
小姑娘一臉困惑,露出你在想屁吃的表情。
傅亦安停頓了下,視線停在她的雙眸上,又拖腔帶調地添上了一句。
“我好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