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爺夾在一眾魔修大能中顯得極不起眼。
他身材矮小乾瘦,外罩著一身泛舊的灰袍,頭發稀疏,麵頰枯槁且平凡。
此時麵無表情站於墨華身側,冷眼與他們對峙。
李玄遊沒能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見到本該留在宿宗的柴爺,頭腦空白了片刻,一瞬間心亂如麻。
柴爺為何會在此處?
他們不是事先說好,他會在陣外接應嗎?
雲晚繼續說道:“你是安插在青雲界的細作,我說得對嗎?”
李玄遊聞聲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雲晚。就連向來比師兄淡定的李玄明都麵露詫異,滿目的呆滯。
其餘人更是無法相信,周圍滿是寂靜。
雲晚不理會眾人的神情,自顧自道:“在嫦曦與墨華攀談時我便產生過懷疑,但畢竟是宿問宗的老人,我不敢妄加揣測。直到剛才,這門無法打開,我才確定先前的猜測是正確的。”她說,順便看向嫦曦,“你是想,借此機會把我們一網打儘。”
半妖忠誠,絕不會將八方罡之事告知在外;而合歡宗的女修們又是被她所救,加上對魔教眾徒深感痛絕,更不會與之勾結。宿問宗上上下下就這麼些個人,拋去李玄遊和李玄明,最後隻剩下柴爺。
倘若柴爺是奸細,這也就能說通嫦曦為何會那麼自信的道出那番話。
她一開始就想把他們所有人都留在魔界,隻要謝聽雲一死,再利用八方罡的便利通往昆山,到時候彆說是小小的青雲界,連同人間界和鬼界都是墨華的天下。
嫦曦沒有否認,甚至露出一個類似讚賞的笑意,“你猜對又如何?如今陣門已閉,你們插翅難逃。”
魔界大門早就在謝聽雲來之前就已經關閉,魔界結陣也早就重新加固,他們身單力薄,根本抵不過百萬魔軍。
許是勝券在握,魔教等人也不再逼近,安靜欣賞著這幾條“垂死”之魚。
雲晚抿唇不語。
入門至今,她一直天真地認為柴爺隻是一個眷戀舊門,平平無奇的掃地老人。正是這份平凡普通,讓她從未對他注意過,更彆提什麼懷疑。
她突然明白。
當日在昆侖宗被白珠陷害時,白珠怎會知道她在曆練時的信息。想必是柴爺通報給嫦曦,嫦曦又想法設法的透露給白珠;也能明白,雲萬山為什麼會出現在蒼崖萬陣。
有柴爺在,他們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她以為她贏了;其實從一開始她就輸了。
這個事實帶來的震愕顯然是巨大的,旁邊的兩兄弟早就沒有了聲響,麵色灰白,失魂般地凝望著柴爺。
李玄遊和李玄明幾乎同一年被師尊撿回。
有記憶前,柴爺便在門裡掃地了。聽師兄說他是被道陵師尊救回來的老者,無親無故,便隨意給了個差事。後來師尊辭世,宿問宗敗落,師兄弟們走的走,散的散,唯獨柴爺不言“離去”二字。
哪怕宗門有朝一日塌在這求仙路上,他們也相信柴爺會把瓦片一塊一塊拾撿回來。
兩兄弟視他為長輩,更當作親人。
李玄遊本能抗拒著,打心底無法相信雲晚所言,回過神不死心地問道:“柴爺,你不是,對嗎?”
柴爺很是冷漠:“吾乃魔都護法長老,現已歸位,聽命吾主差遣。”
魔都護法長老……
不過是簡短幾字,但是讓李玄遊的整顆心都涼了。
他從來都是嬉皮笑臉的性子,哪怕曾差些丟了半條命也能笑著爬出淤泥。此時此刻卻再難如往常那般隨和應對,臉色是灰蒙蒙的黯然,雙眼勾布著紅。
被親人背叛的憤怒與不甘同時發酵,他第一次萌生出如此強烈的悲傷之感。
李玄明比之冷靜,耷拉著眼皮,半晌抬起,嗓音不輕不重:“我師尊道陵隕逝當日,你與之隨同。戰役結束後,你告知我二人,師尊傷及命脈,未能撐到回門。”他問,“師尊是真的沒有撐到回門,還是你……”
李玄明頓了下,胃部上湧起酸澀,喉結滾動,硬生生把那股難受強咽回去。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懶得再問,表情越來越低沉。
李玄遊終於有所意識,一時間都忘記難過,又驚又詫,瞳孔縮緊成一個點,待反應過來後,聲音撕裂出喉腔:“難不成,師尊是你殺的?!”
他的失控讓柴爺不屑,“道陵命有此數,無非是早是晚。硬要說,你們反倒要謝我,幫他提前了卻塵苦。”
幽都之役結束後,柴爺負責帶道陵回門。
那時的道陵真君神魂俱損,命不久矣,因心念愛徒,仍勉強吊著一口氣。魔修主張“斬草除根”,柴爺唯恐道陵活著壞事,便趁危給了他最後一擊。
此事本是天知地知的秘密。
如今歸位,自然不必如先前那般遮遮掩掩。
他毫不掩飾地應了罪行。
這回終於讓李玄遊斷了對他僅存的那段幻想。
他雙手緊扣成拳,牙關緊咬。
想到師尊生前對他的嗬護厚愛,一時間對柴爺與墨華的痛恨深入血脈。
理智抽離,李玄遊拔劍便想要衝上前去。
“李玄遊!!”雲晚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拽住他,“不準冒失!!”
對方的目的明顯就是為了激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