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推開門,回頭對謝聽雲說道:“進來。”
謝聽雲在門前猶豫,遲遲不肯上前。
女子無奈喟歎:“我又不會生吞了你。這是我家,我總不能在大街上教你綰發吧?”
她的確沒什麼二心,更不敢對他如何。
她好說也是修煉了百來年的蛇精,眼神兒可明亮著呢。雖說謝聽雲的修為不值一提,但根骨不凡,若惹惱她,到頭來難過的還是自己。
謝聽雲眼睫抖索兩下,不情不願地跟了進去。
女子並未扯謊,此處確實是她的陋居。也沒囉嗦,帶著謝聽雲徑直來到梳妝台前,坐於鏡子拆去滿頭朱釵,“被你看上那姑娘是什麼臉型?”
謝聽雲細想一番:“瓜子臉。”
蛇精:“皮膚白嗎?”
謝聽雲搖頭:“不白。”
蛇精:“眼睛大嗎?”
謝聽雲又搖頭:“不大。”
女子從鏡子裡看她:“胖嗎?高嗎?鼻子是小巧鼻,還是塌鼻梁。”
謝聽雲一五一十地回:“不胖,不高,塌鼻梁。”
攤主聽得隻翻白眼:“聽你這話,這姑娘是一點優點都沒有。”
謝聽雲頗為實誠:“我不看皮囊。”
攤主聽後,低低地笑出了聲。
謝聽雲不知她在笑什麼,想到雲晚獨自在客棧等候,頓時不客氣地催促:“能快些嗎?我還想早點回去。”
女子嗔他一眼:“你這小公子空長得好看,卻一點也不會說話。罷了,看你對那姑娘還算上心,我也不和你計較了。”她勾勾手指頭,“湊近些,我隻教你一次。”
謝聽雲乖乖巧巧地走近兩步。
蛇精照著鏡子,動作緩慢地將長發盤起,每一步都做得細致。謝聽雲看得認真,生怕一眨眼就錯過重點。
女子手巧,兩三下就將柔順的長發收挽成簪,再用玉簪固定,顯得乾淨又大方。
“會了嗎?”
謝聽雲誠實的搖了搖頭。
剛開始還能看得明白,結果到了後麵就全亂了,最後連一開始的步驟都記不太清。
女子深深吸氣,忍耐下:“也罷,我好魔做到底,再教你兩次。”
蛇精不厭其煩地教;謝聽雲一遍一遍地聽,幾次三番之後,他終於記住了所有步驟。蛇精仍不放心,便讓他用自己的頭發練手。
謝聽雲一個男子梳女子的雲鬢未免奇怪了些,但他也不想用蛇精的頭發練,最後心不甘情不願,隻能對著銅鏡自己給自己梳頭。
他的長發多而濃密,手又拙笨,嘗試兩次均以失敗告終。
謝聽雲不肯死心,又接連嘗試兩次,終於勉強地綰出蛇精教給他的發鬢。
鏡中的少年眉目冷清,頂著女子頭,顯得極為滑稽。
他沒有給急於拆開,反而瞧著出神,片刻,又不安地問道:“若她……不讓我給她梳頭,要如何是好?”
蛇精語氣慵懶:“今日不讓就明日,明日不讓就後日。她若不厭你,總有一日會讓的。”
她若不厭你……
謝聽雲低眉垂眼,低聲喃喃:“她心悅我……”
蛇精拍了拍謝聽雲的肩膀:“如此你還慌亂什麼?快些回去吧,免得那位姑娘等你心急。”
謝聽雲回過神,迅速地拆開頭發重新束成馬尾。站起身,這次很是有禮的作了一揖:“多謝幫忙,等日後……”
“好聽的話就不必說了。”女子重新折開扇子,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我一介小魔,可不敢和你這絞夜鬼扯上關係。”
他魂息不同尋常,但凡有點修為的就能看出他是千年難遇的絞夜鬼。蛇精雖不後悔幫他一次,但也不想和他有所牽連。
謝聽雲早已聽慣這話,心裡並不感到失落,相反還有些感激。
旁人對他不是避之就是厭之,她明知他的身份,卻依舊肯幫忙,這對謝聽雲來說就是莫大的善意了。
謝聽雲再次頷首致謝,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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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蛇精那裡耽誤半天,再出來時已是醜時。
邀月節早在子時結束,街上的攤鋪大多也都撤去,四周人影稀疏,點亮在高塔上的祭月明燈襯著這夜城越發的淒涼鬼魅。
距離客棧還剩幾步路時,謝聽雲那根一直沒有收回的靈線劇烈的震動起來,氣息與湖畔那時完全相同。
也就是說……那日偷窺的根本就不是雲晚。
謝聽雲神色一凜,腳步驟然停下。
他最後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客棧,狠心收起靈線,閃身跑向完全相反的一條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