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活人想要入引渡河?”
周圍私語不斷,但再也無人敢接近。
終於——
屏障“哢嚓”一聲產生出一條微小的裂縫,見此情形,四周觀摩的孤魂們齊齊倒吸口涼氣。
謝聽雲正要揮下第二劍時,屏障忽然散發出一道巨大的衝擊將他彈開數尺,謝聽雲倒在地上,落在身旁的銀劍聞聲斷裂。
他望著那斷劍出神許久,最後慢慢爬起,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在掌間。
劍刃早就被他折騰得傷痕累累,一點也瞧不出這是一把剛買不久的新劍。
謝聽雲突然想到雲晚剛把它送給他的情形,那時她笑著,就像夜色裡初綻的扶桑。
[以後你身負長劍上青雲;一劍之任渡蒼生。]
[謝聽雲,我來渡你。]
“我聽話……”他緊緊抱著斷劍,哭著哀求,“你回來好不好……”
心臟突然很疼,疼得他喘不上氣。
他坐立不穩,身體佝僂成一團,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痛苦到恨不得把五臟六腑都一齊嘔出來。
斷劍在懷中死去,化作煙塵消散於雲霧,這一刻,謝聽雲也跟著死了。
他獨自爬起,被霧氣縈繞其中的薄影削瘦到如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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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聽雲隻身赴往不周山。
在清虛道尊的山門前靜跪許久,此時他的活魂已被邪魂吞噬得隻剩下片縷。他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跪在山門下一動不動,腦海中隻剩下一個信念——
[上青雲,護蒼生。]
這是雲晚所希望的。
不周山恰逢亂季,今兒晴空爽朗;明兒就瓢潑大雪,可是不論嚴寒還是酷暑,他始終跪坐原地不動。
清虛道尊的兩位弟子一直在山門裡暗中觀察。
望著日漸消瘦的少年,大弟子墨華心有不忍:“……若再不理會,這孩子怕是挺不過年初了。”
琉塵睨了眼窺雲鏡,輕曬一聲,白玉般的麵龐露出幾分淡薄:“師兄你切莫心軟,這小子擺明是想訛人,彆理會他。”頓了下,“他把你種在你後山的果子都吃光了。”
墨華呆住。
琉塵不客氣地加重語氣:“全部。”
墨華:“……”
墨華又看了眼鏡中的少年,強忍心痛:“吃、吃就吃罷。”總……總不能餓死。
琉塵對於大師兄的善心早就見怪不怪,眼不見心不煩,他兀自轉身,去小山林裡繼續練琴。
未曾想當夜,清虛道尊便出山來到了謝聽雲麵前。
謝聽雲跪了七日已久,看到道尊,強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磕頭叩拜,“拜見……清虛道尊。”
他聲音乾啞,額頭抵著地麵,連睫毛也不敢抬。
清虛尊者掃了眼他的身後。
生魂快要被邪取而代之,按理說已經成了完全的絞鬼,可是到現在竟還有理智,也實屬少見。
清虛尊者抬指送去一絲靈識,緩聲開口:“報上名來。”
“謝聽雲。”他抿著唇,“字歸雲。”
謝聽雲抬起頭來。
眼前的道尊背抵靈山,仙風道骨,他的目光堅韌,一字一句:“我自九幽泉赴往不周山,懇請尊者收我為徒。”說罷又是重重一拜。
清虛道尊眸光閃了閃:“你身有邪魂,此身注定……”
未等清虛道尊落下話,謝聽雲忽然抽向靈台,腳下的邪魂跟著扭曲。他麵不改色,指尖用力將魂魄從身體剝離。
在窺雲鏡中目睹全程的琉塵瞬間呆了下去。
四魂相連,就算抽取邪魂,其餘三魂難固,務必有所損傷。快則瞬息,慢則半柱香,魂魄全散,灰飛煙滅。
這小子……擺明是用自己的命來賭。
有趣。
琉塵挑挑眉,倏爾想,有個師弟也不賴。
謝聽雲繼續跪著,脊梁挺直,黑漆漆的眼瞳儘是執意:”如此,道尊可願收我為徒?”
清虛道尊訝然片刻,接著笑了:“罷了,起身隨我來。”
謝聽雲鬆了口氣,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
正式拜入清虛道尊門下後,謝聽雲孤身來到了長明山。
如雲晚所言,此地白夜長明,目光所及皆是媚媚驕陽。
謝聽雲擇了一處清雅之地,設了塚,立了碑,最後在上麵刻下幾個字——
[願你魂歸長明。]
他坐於墓地許久,起身離去時,墓前生出一株明花。
謝聽雲沒有回頭。
“謝聽雲,說好賽劍,你去哪兒了?”
琉塵禦劍飛於上空,謝聽雲腳尖輕點,不客氣地乘了上去。
琉塵穩住長離劍,無奈道:“我這劍由琴弦所凝,嬌貴得很,你快下去。”
謝聽雲麵無表情,假裝沒聽見,指著前麵說:“我來前看到一座靈山,我們一起去挖。”
琉塵:“有主兒嗎?”
謝聽雲:“有。”
琉塵:“……你這叫我偷。”
雖是這樣說著,但琉塵還是向他指尖所指的方向飛去。
清風迎麵撫過,謝聽雲閉上眼靜靜感受著澆在臉上的烈風,琉塵好奇地看著他:“所以你剛才去哪兒了?”
謝聽雲神色未動,說:“送一個故人。”
“故人?”琉塵語氣困惑,“什麼時候過來的?”
“不久前。”他頓了下,“不過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出現過他的生命裡,短暫一瞬,如浮光掠影,卻驚心動魄的讓他永遠銘記。
長明山裡埋葬著他的所愛。
——她不會再醒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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