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2)

顧憫在攬月齋等了一天,沒等到皇帝傳他去永樂宮的旨意,卻等來了太後身邊的管事太監,傳他去壽安宮問話。

顧憫跟著傳話太監來到壽安宮門口,正巧馮太妃岐王母子從宮裡麵出來,恰好和顧憫打了個照麵。

馮太妃本意隻想是瞧瞧這個迷得皇帝神魂顛倒,連太後都敢頂撞的顧少君到底生了個什麼模樣,等看到顧憫的臉後,馮太妃微愣了一下。

奇怪,這個顧少君的一雙眼睛,為何她看起來感覺如此眼熟?就好像在哪裡見過一般,但因隻是匆匆一瞥,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和她記憶中見過的何人長得相像。

不過很快馮太妃就釋然了,今日有沒有命能活著從壽安宮出來還尚未可知,長得和誰像又有甚麼要緊的呢?

馮太妃回頭看了眼壽安宮莊嚴肅穆的宮門,絕美的臉一改方才的楚楚可憐,泛起陰冷的譏誚之色。

這個顧少君,生的倒的確是俊美不凡,隻可惜那個女人陰險歹毒,絕不會放由皇帝受除了她以外的第二人擺布。

顧憫低著頭跟在太監後麵走進壽安宮,壽安宮中一片肅靜,連宮女太監的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傳話太監道:“太後,顧少君到了。”

顧憫繃直後背朝前弓腰行禮,深深作揖道:“臣顧憫,請太後鳳體金安。”

劉太後威嚴的聲音響起:“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顧憫依言抬頭,為表敬重,視線卻是垂著,看著腳底下黑色冰冷的地磚。

劉太後銳利的視線掃在顧憫臉上,“你是哪裡人士?父母是何人?家中是做什麼的?”

顧憫:“回稟太後,臣家住閩陽,雙親早年已經亡故,家中如今隻剩下臣一人。”

劉太後冷冷道:“你說你是閩陽人?那為何說話沒有一點閩陽口音而是京城口音?哀家看你分明就是在撒謊!說,你到底是誰,又是誰派你進宮迷惑皇上的?”

顧憫:“臣不敢欺瞞太後,臣少時的確在京城居住過,隻是後來家中突逢變故,親人離散,臣輾轉流落到閩陽,從此一直在閩陽長居。”

劉太後一直盯著顧憫的臉,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

可當聽到顧憫說到他原是京城人士,家裡遭了難才去了閩陽,並且先前又說家裡隻剩了他一個人時,劉太後心頭忽然一跳,好像從顧憫這張臉上瞧出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眼神逐漸變得深沉探究。

劉太後等顧憫說完,道:“你把眼睛也抬起來。”

顧憫慢慢掀起眼皮,與劉太後對上目光,劉太後一看到顧憫的眼睛,臉色驀地變了。

劉太後緊盯著顧憫,急急問道:“你說你姓顧?叫顧憫?”

顧憫:“是。”

劉太後:“誰給你取的名字?”

顧憫:“臣自己取的。”

劉太後眼裡泛起疑惑,又問:“那你父親也姓顧?”

“不是,”顧憫一字一頓地道,“家父姓徐。”

劉太後似乎大感驚訝,身體一震,手不由自主地往旁邊伸去想要扶住椅子把手,卻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盞。

茶盞裡的水順著流下來,弄濕了劉太後的衣裙,可她卻似對此渾然不在意,還是旁邊的宮女提醒,劉太後才醒過神站了起來。

立即就有宮女來替劉太後擦拭衣裙,但卻被劉太後不耐煩地推開,“所有人都下去,沒哀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壽安宮!”

等到宮女太監們都離開了,殿門關上,劉太後忽然把手往桌上用力一拍,神情冷肅,沉聲質問顧憫道:“你到底是何人!”

顧憫臉色不變,撩起下擺跪下頓首,鎮定自若道:“臣幼年得蒙太後照拂,才僥幸死裡逃生撿回一命,臣這些年一直將太後昔年對臣的恩情銘記於心,未敢忘懷,今日在此叩謝太後救命之恩!”

劉太後似乎已有預料,所以聽顧憫說完後,表情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驚訝,隻是嘴裡喃喃念道:“果然是你,竟然是你……”忽又神色一凜,冷聲問道,“你既然知道是死裡逃生,就該惜命永遠留在閩陽,又為何要回京?”

顧憫直起上身,不緊不慢地道:“當年臣被太後救下後,幸得平陽王將臣帶回閩陽撫養長大成人,平陽王是臣的義父,如今他被冤下獄,平陽王府滿門岌岌可危,臣作為人子,於情於義,都該儘力奔走營救,是以臣迫不得已才會回京。”

劉太後遲疑片刻,問:“那你又為何會進宮成了皇帝的男寵?”

顧憫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道:“臣在京中孤立無援,憑我一人之力如何能替義父平反?無奈聽說皇上近日來經常會去安郡王府,臣才會想到冒充男寵潛進安郡王府,從而接近皇上為義父伸冤的辦法。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字虛言,請太後明察!”

顧憫並沒選擇把郭九塵安排他去刺殺皇帝的實情向太後道明,即使他知道這件事極有可能就是太後授意,因為說出來就等於出賣了郭九塵,那他今後在錦衣衛的日子必不會好過。

而劉太後聽完目光閃爍了一下,沒想到郭九塵安排刺殺皇帝陷害安郡王的人竟然會是顧憫,這是什麼樣的機緣巧合?

“有沒有虛言,哀家日後自會查明。”劉太後不動聲色地道,“但平陽王有謀逆之心乃是事實,三司已經查明,你不該煽動皇上與內閣對立。不過哀家也能體諒你想救平陽王報答養育之恩的心情,這次就不追究你的罪,哀家會安排你馬上離宮,若再生事,哀家絕不會輕饒!”

顧憫雙手交疊高舉過眉,目光堅定地看著劉太後,言辭鏗鏘有力道:“太後容稟,義父對朝廷,對您和皇上絕對是忠心耿耿,無半分謀逆之心!隻不過是因為這次進京覲見,並沒有像其他藩王一樣給杜首輔送禮,就被杜首輔誣陷栽贓有反心,太後,平陽王冤枉,請您明察!”

劉太後不耐地甩袖道:“夠了!杜首輔乃是當朝重臣,豈容你這樣誣蔑!顧少君,哀家看在和你生父交情的份上,今日對你所言不與你計較,你若是還冥頑不靈,就彆怪哀家不念舊情!”

顧憫麵色不改,無懼無畏道:“太後,若臣可以證明平陽王的忠心,太後能否網開一麵,下旨重審此案?”

劉太後不屑冷笑,“你又不是平陽王肚子裡的蛔蟲,他忠不忠心,你又怎麼知道?如何證明?”

顧憫從袖中掏出一物,雙手奉至太後身前,垂眸恭敬道:“此乃調動平陽王府所轄境內二十萬精兵的兵符,臣代平陽王獻給太後,今後整個平陽王府聽憑太後差遣,如此,可能證明平陽王之忠心?”

劉太後半信半疑地從顧憫手裡拿走兵符,仔細看了兩眼,顧憫獻上的的確是真正的兵符沒錯。

不過劉太後還是沒有鬆口,把兵符放在桌上,不領情地道:“各地藩王所轄軍隊本來就都要聽從朝廷調遣,難道沒有這兵符,平陽王的二十萬大軍,他們就要造反了?”

“不敢。”顧憫說,“但其他藩王或許效忠的是朝廷,而平陽王府,今後隻忠於太後您一人。”

劉太後眉頭動了兩下,表情也有鬆動的跡象,鳳目沉沉看向顧憫,“你用什麼保證?”

顧憫抬起頭,神色坦蕩直視太後道:“用臣這顆項上人頭!太後儘管可以留下臣為質,這樣就等於手裡掌握了平陽王的包庇逆犯的鐵證,如此整個平陽王府的生死就儘皆在太後的掌控之中,試問平陽王怎敢對您不忠?”

劉太後看著站在她麵前,侃侃而談的顧憫,他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棵蒼鬆翠柏,出塵絕然,身影慢慢與記憶中的某人重疊,劉太後眼裡忽然有了一瞬的恍惚。

“你真的很像你父親,這口才,這氣度,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兒子。”

顧憫淡淡道:“父親去時,臣不過七歲,父親的樣子,臣已經不太能想得起來了。”

劉太後看著顧憫的眼睛,嘴角有了些許笑意:“你的眼睛長得和他很像。孩子,你為平陽王奔走鳴冤,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徐家或許也是被冤枉的呢?”

顧憫看了劉太後一眼,隨即收回視線,“臣給自己取名為‘顧憫’,就是要提醒自己,我是靠上蒼憐憫,恩人眷顧,這才得以苟活於世,應當時常心存感恩,義父又給臣取表字‘君恕’,也是要臣放下過往,遵從本心而活。至於徐家當年之罪,斯人已逝,是非清白臣已經不想再追究,臣如今隻想好好報答義父和太後的恩情,做一個無愧於心的忠孝之人。”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