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憫謙遜道:“屬下不敢居功,其餘被劫走的壽禮還未找到,屬下實在有負廠公所望!”
郭九塵擺擺手,不以為意地道:“其它的就算了,此事都已經沸沸揚揚鬨了快十餘日,再追查下去,恐怕就會有人說咱家將錦衣衛和東廠調為私兵,借口彈劾咱家了。行了,此事到此為止,你們的功勞咱家都記著了,不會虧待你們的。”
在眾人的道謝聲中,郭九塵離開了北鎮撫司,等到郭九塵離開,顧憫才走進了暗室,發現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被郭九塵用匕首割破的衣服碎片後,不禁感覺有些奇怪。
他走過去蹲下,撿起兩片衣服碎片仔細檢查了一下,卻一無所獲。
不過是件衣服,為何郭九塵會那麼緊張?到底這件衣服,有什麼特彆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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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晚上,顧憫下了值,脫去官服,換了身便服出了北鎮撫司。
已經天光大亮,京城裡各條街道上人來人往漸漸熱鬨了起來,顧憫來到一家早點攤上,要了碗陽春麵和一小籠包子,坐下來吃早點。
小二做好了麵剛給顧憫端過去,顧憫旁邊的座位上就坐下來個穿黑衣服的青年,跟小二也要了碗陽春麵。
顧憫從筷子筒裡取出一雙筷子,夾了筷熱氣騰騰的陽春麵吃了一口後,突然自言自語了一句:“怎麼樣?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和你猜想的差不多,”黑衣青年自然是被平陽王留在京中輔佐顧憫的蒼隼,他大喇喇地從顧憫麵前的盤子裡拿了包子,塞進嘴裡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道,“你們錦衣衛走了之後,按你的吩咐,我們的人藏在附近繼續盯著那條河,等到天快亮的時候,便發現那幾個原本跳進河裡逃走的男人又從河裡遊回了岸上,你猜怎麼著,原來他們一直藏身在水底下,靠一根空心的蘆杆呼吸,沒想到吧?人家隻憑這一根蘆杆,就把你們錦衣衛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
原來,顧憫除了讓錦衣衛盯緊亂葬崗,同時也派了影衛在盯,一明一暗,除了找壽禮,也在找尋淩青蘅的蹤跡,必要的時候,還能讓影衛出手相助那些人逃離錦衣衛的追捕。
隻是沒想到……
蒼隼點的陽春麵做好端上來了,他狼吞虎咽地吸溜了兩大口麵條,然後才說:“不過,你有沒有覺得有點不對勁?你說他們好不容易劫來的壽禮,怎麼說棄就棄,一點兒都不猶豫,而且也似乎早就想好了逃跑的法子,就好像知道你們錦衣衛會追來似的。我說,你們錦衣衛裡,不會有人家的內應吧?”
蒼隼說的沒錯,的確不對勁,事情發展得太過順利,就是最大的不對勁。
從亂葬崗上出現的那個老頭,再到順藤摸瓜查出來壽禮的下落,最後是在賊人準備將壽禮轉移時成功將壽禮截下……要說順利,壽禮最後成功被尋獲,的確也算得上順利,但問題是,那夥兒劫壽禮的賊匪卻連一個影子都沒抓住,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顧憫隱隱有種預感,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都有人在背後操控,錦衣衛所走的每一步,看似順利,其實早已不知不覺中踏入了彆人的圈套裡,成了人家棋盤裡的棋子。
與其說,壽禮是他們找到的,不如說,是人家送到他們手裡來的。
蒼隼剛才說錦衣衛裡有內應,這個猜測不無道理,隻是會是誰呢?
顧憫正在腦中搜尋內應的線索,不知怎地,腦中突然浮現出那一晚,皇帝教他怎麼用韓遂的屍體引出他的同伴這條計策時的臉。
顧憫心頭重重一跳,陡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假設,會不會早在那時,他就已經掉入了彆人的陷阱裡?之後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被人牽著鼻子走?
不,不可能,顧憫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皇上沒有理由這麼做,他久居深宮,怎麼可能會和搶劫壽禮的人扯上關係,這太荒謬了,絕對不可能,一定是錦衣衛裡有內應,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後,暗中給韓遂的同黨通風報信。
可若是韓遂的同黨知道了錦衣衛的計劃,為何又要將計就計,將壽禮還回來?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麼陰謀是他沒有想到的?
蒼隼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陽春麵,還沒吃飽,看到旁邊的顧憫一直在發呆,碗裡的麵都沒怎麼動,忍不住問:“哎,你這麵還吃不吃啊?不吃就坨了。”
顧憫回過神,放下筷子,“沒胃口,不吃了。”
蒼隼立即喜滋滋地把顧憫的那碗麵全都倒進自己的碗裡,“你不吃我吃,不能浪費。”
顧憫淡淡道:“讓影衛繼續暗中盯緊那些人。”
蒼隼點點頭:“知道知道,盯著呢。”
顧憫又道:“要是發現他們當中有個書生打扮,相貌俊秀的年輕公子,立刻來報我。”
看來,要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還是得先找到消失的淩青蘅。
蒼隼聽了顧憫的話,咽了嘴裡的麵條,抬起頭看了看顧憫,好奇地問:“相貌俊秀的年輕公子?有多俊秀?能比你還俊嗎?”
顧憫給了他一記眼刀:“你覺得可能嗎?”
蒼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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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確認把壽禮還回去的事是不是萬無一失,沈映又親自去了一趟淩青蘅的住所。
午後的太陽光毒辣得很,所以特意挑的太陽落山的時候去的,回來時已經入夜。
剛回永樂宮,連盞茶都沒顧得上喝,小太監突然來稟報,說是顧少君在外求見。
沈映下意識地就揮了下手,想說讓小太監放人進來,可袖子一揮,突然有股異香鑽進了他的鼻子,沈映將袖子放到鼻子下麵仔細聞了聞,認出這香味兒是淩青蘅屋子裡常點的檀香,應該是剛才過去時不小心沾染在衣服上了。
本來也不覺得有什麼,沈映正要放下手,突然腦中閃過一道光,趕緊把正要出去通傳讓顧憫進來的小太監叫住。
上次就是因為他身上有和淩青蘅身上一樣的香味,才被顧憫識破他和淩青蘅見過麵的,若是再被顧憫聞到他身上有淩青蘅那裡的香味,那他把淩青蘅接進宮裡來住的事情不就瞞不住了嘛!
差點就要露餡了,沈映後怕不已地拍拍胸口,然後立即手忙腳亂地把外袍給脫了,吩咐萬忠全道:“快快快,備水,朕要沐浴!”
得趕緊把身上的味道洗掉才是。
萬忠全為難地道:“皇上,您還沒用晚膳呢,怎麼就急著要沐浴了,奴婢們還什麼都沒準備,況且這熱水,它這一時半會兒也來不及燒啊。”
沈映胡亂地把脫下來的外袍一股腦地塞進萬忠全手裡,著急地道:“那你先幫朕把這衣服拿去裡麵藏起來,切記,千萬不能讓顧少君發現,明白沒?”
萬忠全一臉莫名,問:“皇上,您這麼做是為何啊?”
“問這麼多乾嘛,你趕緊照朕吩咐的去做就好了!”
沈映一腳把萬忠全踹了出去,然後重新抬起手聞了聞自己身上,這淩青蘅屋子裡也不知道點的什麼香,味道這麼濃,不過好歹裡麵的衣服沾染的味道比外袍上的要淡些,隻要不讓顧憫近身,應當也聞不出什麼來。
沈映先讓朔玉拿了件便服過來穿上,然後才讓小太監宣顧憫進來。
顧憫進來請過安,沈映笑吟吟地問他:“可用過了晚膳?今日怎麼這麼早過來給朕請安?”
顧憫溫和笑道:“臣是過來給皇上道謝的,多虧了前日裡皇上教給臣的那則妙計,臣已於今日順利將壽禮尋回。”
沈映故作驚訝,睜大了眼欣然道:“哦,是嗎?那就好,找到就好,你也好和郭大伴交差了。”
顧憫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沈映的表情,“不過,臣還有一件事想問一問皇上。”
沈映搖了搖手裡的扇子,“你問。”
顧憫:“請問皇上,知不知道住在安郡王私宅裡的那位淩公子,現在人在何處?臣有些事情想要向他討教。”
沈映眼皮一跳,不知道顧憫為何會突然問起他關於淩青蘅的下落,但還是故作鎮定道:“他去了哪裡,朕怎麼可能知道?朕和他又不熟,況且朕自上次出宮回來,聽了你的話後,可再也沒有出宮去見過淩青蘅,他去了哪裡,你應該去問安郡王啊。”
安郡王和顧憫向來不對付,就算顧憫去問,安郡王也肯定不會告訴他,問安郡王當然不會有結果。
顧憫懷疑地看著沈映,“皇上,真的和淩青蘅不熟?”
沈映一口咬定:“自然,朕一共也就見過他兩次。”他故意板起臉,裝作不高興的樣子,拿扇子一指顧憫,義正辭嚴地道,“怎麼,你難道還在懷疑朕會和淩青蘅見麵?彆忘了,最近朕可是都沒出過宮!”
顧憫淡淡笑了,朝沈映走過去,“臣不是這個意思,臣自然是相信皇上的。”
見顧憫過來,沈映擔心他聞到自己身上的香味,心虛地往旁邊閃了一下,顧憫感覺到沈映在躲自己,不理解地皺了下眉,“皇上?”
沈映一本正經地道:“那個,你不覺得今天天很熱嗎?咱們就保持這樣的距離說話就好,靠得太近,怪熱的。”
顧憫盯著沈映,眉心微不可察地斂了下,敏銳地感覺出今天的皇帝有些不正常,雖然表麵上瞧不出破綻,可他就是覺得皇帝今天的反應有些反常,好像在極力隱藏著什麼一樣。
“若皇上感覺熱,臣來替皇上扇扇子。”顧憫試探地又往沈映身前走了一步,果然被他看出來,皇帝一發現自己有靠近他的意圖,就往旁邊躲。
“不用不用,朕自己扇就好,你都累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沈映邊說邊繞著顧憫往外走,“你先坐著,朕去看看他們晚膳擺好沒有,朕有點餓了。”
顧憫緩緩回過頭,看著沈映急匆匆離去的背影,黑眸微眯了下,流露出幾分感興趣之色,在北鎮撫司待了幾個月,辦的案子也不少,審過的犯人更是不計其數。
一般人心裡有沒有鬼,根本逃不過他的這雙眼睛。
所以他幾乎可以斷定,皇帝剛才拒絕他靠近的反應,一定是有事瞞著他,不想讓他知道。
會是什麼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