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劉太後看完相撲回到常青園,發現郭九塵已經在這兒等了許久。

轎輦落地,郭九塵抬起手臂,殷勤地過去攙扶劉太後下轎輦,見劉太後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關心地問:“太後今晚似乎心情不錯?是發生了什麼讓您高興的事嗎?”

劉太後瞟了他一眼,扶著郭九塵的手臂往宮裡走,笑道:“沒什麼,不過是剛才在清露台看了出爭寵的鬨劇,覺得有些可笑罷了。”

進了宮裡,宮女們端茶倒水上來伺候,劉太後靠著軟枕坐下來,端起茶喝了口,回想起方才擂台上的那一幕還是覺得可笑,搖搖頭放下茶盞,悠悠道:“之前哀家看那顧憫,還以為他會和他父親一樣是個人物,沒想到啊,是哀家高估了他。”

郭九塵不免好奇,“哦?不知顧少君做了什麼?”

劉太後用譏諷的口吻,將顧憫是如何為了討皇帝歡心,自降身份當著後宮眾人的麵與一眾軍士比試摔跤,尤其是將顧憫那副拚了命想贏的模樣,繪聲繪色地跟郭九塵描述了一遍。

說完之後,眼裡流露出濃濃的不屑,冷笑著道:“想當年,徐問階賢相之名遠播,追隨者如過江之鯽,在朝中是多麼風光,沒想到生出來的兒子如此不肖,想必性情一定是隨了他那個出身低賤的生母,優柔寡斷,懦弱無能,堂堂男兒,淨學著那些妃嬪媚上邀寵的做派,真是貽笑大方!不過也難怪,顧氏到底隻是個破落戶出身的小官之女,就算讓她有機會嫁到了徐家又能怎麼樣?山雞就是山雞,從一隻山雞的肚子裡能生出來什麼人中龍鳳?”

劉太後身為太後,平時在人前好歹得裝一裝仁慈大度,鮮少有像今天這般言辭尖酸刻薄說一個人的時候。

還是對一個早已過世十幾年的人。

隻有郭九塵明白,為何劉太後會對顧憫的生母顧氏如此厭惡,這還得追溯到當年高宗皇帝在世選秀女的一樁舊事。

那時劉太後和顧氏都是入選的秀女,後來兩人同時落選宮妃,成為宮女後又一起去了徐皇後宮裡伺候。

之後發生的事,就像是許多戲裡演的那般,本是一對感情深厚的好姐妹,最後卻因為喜歡上了同一個男人反目成仇。

徐皇後有一同胞弟,名叫徐問階,不僅長相俊俏風流,而且文采出眾,在京中頗有才名。

徐問階經常進宮給皇後請安,免不了與身為宮女的劉太後與顧氏見到,一來二去,二女難免會為這樣一個翩翩公子動心。

等徐問階到了婚配的年齡,徐皇後作為長姐自然要給弟弟操心婚事,徐皇後對在她身邊儘心伺候的劉太後和顧氏都很滿意,便有心在她們中間選一人做她的弟媳。

劉太後是渭南望族出身,而顧氏卻出身寒微,劉太後信心滿滿以為徐皇後會選自己成為徐家的兒媳,畢竟兩族聯姻,對徐家有很大的好處,可誰想到,徐皇後最後卻選了小門小戶的顧氏給徐問階賜婚。

不僅如此,徐皇後後來還將劉太後舉薦給高宗為妃,如此一來,便是徹底斷了劉太後對徐問階的念想。

看著自己昔日的好姐妹與心上人舉案齊眉,而她自己卻被困在深宮,伺候一個她根本不愛的男人,劉太後從此便對顧氏與徐皇後恨之入骨,想要報複這些害她落到如此淒涼境地之人的念頭與日俱增。

哪怕時至今日,這些人早已埋入黃土,化成了一堆枯骨,劉太後對他們的怨恨也不曾消散一分。

郭九塵知道就算他開口勸劉太後看開些也是無濟於事,便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岔開了話題。

“太後,您讓老奴按玄慈大師所說的生辰八字去給昌平長公主尋的駙馬人選,老奴近日已經找到了一些,您請過目,看看是否有合意的人選。”

劉太後接過來掃了一眼,不滿地蹙起眉,“怎麼都是些平民子弟?怎連一個出身像樣點的都沒,這樣的身份,如何能尚公主?”

如今在劉太後心裡,這事已經不僅僅是給昌平長公主選駙馬這麼簡單了,還是給她投胎轉世的寶貝兒子選親爹,若是駙馬出身太低,就算娶了公主也會被其他皇親國戚瞧不起,連帶著他們的孩子,自然也會被看低,劉太後當然不樂意。

郭九塵道:“太後恕罪,京城裡那些豪門大戶裡的公子,老奴也命人去查了,可符合條件的少之又少,壬申年生人,今歲便已是二十有一,一般人家的兒子在這個年紀,早就娶妻成婚了,就算生辰八字相配,也總不能叫人休妻再娶吧?”

劉太後不相信地道:“哀家不信,京城裡那麼多豪門望族,難不成一個符合要求的人都找不到?你到底有沒有把哀家交代的差事放心上?”

郭九塵沉默地想了想,欲言又止道:“有其實……還真有一個,但老奴以為此人尚公主不太妥當。”

“為何?”劉太後眉頭一皺,“那人是誰,你且說來聽聽。”

郭九塵臉色凝重地看著劉太後,壓低聲音道:“是定北將軍家的小公子,林徹。”

劉太後怔了下,隨後驚訝道:“什麼?竟然是他?”

郭九塵點點頭,“老奴之所以沒有將林徹的名字寫在上麵,是擔心若是林家娶了公主,會更加偏向皇上那邊,太後彆忘了,皇上對林家可一直是褒獎有加,拉攏之意顯而易見。”

劉太後目光一凝,萬萬沒想到,林徹竟然會是壬申年,辛醜日生人,而且林徹的名字裡也有“木”,滿足了玄慈大師說的命裡帶木這一條要求,而她今晚也知道了,昌平長公主心儀林徹,他們兩人,難道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太後,太後?您在想什麼?”郭九塵見劉太後出神了好一會兒,忍不住提醒道。

劉太後回過神,擺擺手道:“沒什麼,你剛才說,擔心林徹成了駙馬,林家會倒向皇上是吧?”

郭九塵點點頭,劉太後嗤笑一聲,“那就想辦法,讓林家和皇上之間生出嫌隙不就行了?”

郭九塵眨眨眼,“不知太後的意思是?”

劉太後抬手摸了下齊整的發髻,眸光裡呈現出陰冷的算計之色,“林家這些年在軍中威望頗高,為了避免功高震主的情況發生,林家手裡的兵權也該收一收了,不如就趁這次機會,用皇上的名義,收了林振越手裡的兵權,屆時林家和皇帝之間君臣離心,就算昌平長公主嫁過去,也不用擔心林家會倒向皇帝。”

沒了兵權的定北將軍府,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屆時不僅是昌平長公主一個人,就連整個定北將軍府,也得被她拿捏在股掌之間。

“用兵權來給長公主當聘禮,傳出去,也算是一樁佳話了,”劉太後得意地瞟著郭九塵,要笑不笑地說,“你說呢?”

郭九塵向著劉太後深深一拜,奉承道:“太後英明!老奴心悅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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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讓人把倒在擂台上的顧憫抬回了澄心齋,年輕人恢複能力就是強,還沒等傳的禦醫過來,顧憫人便已經自己醒了。

沈映聽到小太監稟報說顧少君醒了,急忙從外間進來,等到了裡麵卻刻意放慢了腳步,沒有走近顧憫躺的矮床,隻是遠遠地看著,不冷不熱地問:“醒了?”

顧憫慢慢從榻上坐起來,赤腳站在地上站起身,向沈映行禮告罪道:“臣弄臟了皇上的床榻,請皇上恕罪。”

又來了,表麵裝得畢恭畢敬,其實還是在跟他鬨彆扭。

沈映不明白顧憫到底哪裡來的這麼大氣性,突然就跟他犟了起來,心裡頭剛消下去的火氣差點又要往外冒,最後咬了咬後槽牙還是忍住了,甩袖走出去,冷冰冰地扔下一句,“知道自己臟就先去沐浴,把自己洗乾淨了再來回朕的話!”

這次顧憫倒沒有跟沈映唱反調,許是他自己也知道穿著被汗打濕的衣服不舒服,聽話地去了沐房沐浴。

沐浴完換上乾淨衣服,顧憫重新回到了皇帝的寢居。

屋子裡點著凝神香,香味清淡,聞上去頗具凝神靜氣之效。

沈映坐在羅漢床上,身體半倚著床上的矮桌,手裡拿著本講地理人文的書,對著燈盞翻看。

他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寢衣,寬大的袖子掛不住,往下滑落卡在手肘處,露出裡麵的兩截膚色欺霜賽雪的手臂,頭頂上的發髻因為卸掉了固定的金冠,變得有些歪斜,鬆鬆散散,垂了幾縷發絲下來飄蕩在雙頰旁。

不用像白日那般要刻意維持天子威儀,脫去了龍袍,卸掉了王冠,快就寢之前的沈映,看上去慵懶而隨性,看起來好像也隻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

顧憫腦中,莫名浮現出幾句詩句。

“斜髻嬌娥夜臥遲,梨花風靜鳥棲枝。

難將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

眼前的人,到底在心底藏了多少事情,不能說與人知道?

可轉過頭想想,他不也是如此,心中擠壓了太多的事無法與人言明,因為一旦說出來,必要天翻地覆。

所以,他並沒有立場指責皇帝對自己有所隱瞞。

隻是他氣不過。

氣不過沈映明明對他無意,不喜歡他更不信任他,卻能麵不改色地裝出一副對他情深不渝的模樣,撩他誘他,嘴上說著山盟海誓,心裡卻隻有利用。

更氣不過自己,愚蠢到將皇帝的逢場作戲當了真,甚至還動了情。

他根本不敢去揣測,當皇帝成功用虛情假意哄得他上鉤後,心裡頭會是怎麼想的。

是在嘲笑他天真好騙,還是因為戲耍到了他而感到沾沾自喜?

還有一種,是他一想到,就會心如刀絞的可能性,那就是皇帝嘴上說喜歡他,其實心裡對他無比嫌惡,毫無半點情意。

若真是如此,曾經有過的所有歡愉歡喜便都成了笑話一場,那才是令人冰冷徹骨的絕望。

沈映早就聽到了顧憫進來的腳步聲,隻是一直忍著沒抬頭,想看看顧憫會怎麼做。

最後還是受不了被顧憫悶不做聲地一直盯著看,忍不住抬起頭,放下手裡的書,冷著臉拍拍身下的床板,“過來坐。”說完怕顧憫不聽話,鳳眸微睜,裝作惡狠狠地道,“你要是還敢跟朕鬨脾氣,朕就讓人進來把你綁在床上,彆敬酒不吃……”

他威脅的話還沒說完,顧憫便邁步朝他走了過來,沈映心頭一鬆,語氣軟和下來,改了口,“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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