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之後趙豈言的目光卻沒再在他身上停留,沈映暗暗地想,可能是他想多了吧,他和這個叫趙豈言的男人素未謀麵,趙豈言根本不可能認識他。
趙豈言又隨意地抽了另外一個學生,讓沈映和他一起上台近距離觀摩應明宗的真跡。
沈映上去一看,卷軸裡裝裱的是一張《夏日詩帖》,當看到紙上熟悉的詩句,沈映一下便回憶起了當時他寫下這首詩的情形,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這詩其實並非他所作,而是沈懷容十歲那年夏天,他們三人在彆苑避暑賞荷,沈映一時興起,讓沈懷容作一首詠荷的詩來聽,沈懷容很快便作出了一首七言絕句,之後顧憫磨墨,沈映親手謄抄,將此詩記錄下來。
沈映還依稀記得,當時不知道顧憫說了個什麼笑話,害他手一抖,有個“荷”字他不小心寫重了一筆,不過當時看沒有太大影響,便沒當一回事,隨手拿去讓宮人裱起來掛在彆苑裡。
而趙豈言拿出來的這幅字,所有的“荷”字都沒有異常的筆畫,可見這幅字必定不是應明宗的真跡。
這首詩一下子勾起了沈映太多回憶,可如今除了他,當年所有和這首詩有關的人都已經化作了曆史中的一抔黃土,怎麼能不令他感傷?
君恕,懷容……我到底要去哪裡找尋你們?
沈映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忽然聽到耳邊有人在叫他:“同學,同學?你看了這幅字後有沒有什麼見解?”
沈映回過神,看了眼等著他回答的趙豈言,雖然他知道這幅字是假的,但也沒想說出來,一是就算說了,也不可能有人信他一個學生的話,二是沒必要得罪趙豈言。
於是沈映搖搖頭,誠懇地道:“不好意思趙老師,我不太懂字畫這方麵的知識,但是無可置疑,這幅字寫得確實很好,其他我也想不到要說什麼了。”
趙豈言聞言對沈映淡淡笑了下,沒說什麼,點點頭示意沈映可以回去座位。
沈映走下講台,回到座位上坐下,抬起頭聽台上的趙豈言開始講應明宗朝的曆史,趙豈言講得很生動,許多都是曆史書上都沒有記載的內容,可不知怎地,沈映總覺得趙豈言和一開始進來的時候有些不同,眼裡似乎蘊藏著些失望。
等到課講得差不多了,到了學生們自由提問的時間。
有學生舉手問:“趙老師,我國曆史上朝代那麼多,您為什麼唯獨對應代的藏品情有獨鐘?”
趙豈言微笑著說:“曆朝曆代的古玩字畫都有其朝代特色,為什麼喜歡應代的藏品,那可能是因為應代的事物都長在了我的審美上吧,簡而言之,就是喜歡。”
又有人問:“那趙老師最喜歡的皇帝就是應明宗咯?”
趙豈言不假思索地說:“是。”
沈映昨晚在曆史論壇上看了很多關於應明宗的帖子,沒想到,過了千八百年,自己還能在現代收獲這麼多粉絲,這種感覺也挺奇妙的。
隻是這個趙豈言雖然是他的粉絲,號稱家裡收藏了許多應明宗的真跡,但是就光他今天拿出來的這幅《夏日詩帖》,被沈映一眼就認出來是贗品,可想而知,趙豈言平時恐怕沒少被人騙。
沈映也不忍看到有人因為喜歡收藏他的字畫被人當冤大頭宰,但奈何他現在就是個普通的大學生,說的話沒分量,所以不如不說。
一節課的時間不知不覺便結束了,沈映也很快把趙豈言這個人拋到了腦後。
第二天是周三,沈映上午沒課,於是他偷偷去專治精神病的醫院做了個檢查,檢查出來的結果卻是大腦和心理一切正常,那就證明他沒有精神上的疾病,關於穿書的那些事都不是他幻想出來的。
至於為什麼他重生到現代後,原本曆史上並不存在的大應朝卻變成了真實存在,恐怕也隻能用他現在重生的時空,並不是他穿書以前所在的那個時空,而是和大應朝在同一個時間軸上的未來時空才能解釋得通了。
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回到現實世界,而是重生在了書中的未來。
從醫院離開,沈映沒急著回學校,他想去應代皇陵看一眼,根據網上查來的資料,應明宗沈映和攝政王徐景承就合葬在那裡。
沈映坐了一個半小時的地鐵,又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這才終於到了應代皇陵。
昔日守衛森嚴的皇陵,如今已經變成了旅遊景點,可沈映來的不湊巧,今日恰好是景點關閉維護的日子,他隻能在大門外麵遠遠看一眼,根本進不去裡麵。
沈映看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巍峨皇陵,心中一片悵惘與茫然,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在了,世上隻剩了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老天爺為什麼要讓他再重生一回呢?
更不幸的是,就在這時,天上又下起了瓢潑大雨,沈映沒帶傘,忙找地方避雨,看到不遠處有個公交站台,便拔腿狂奔過去,可惜等他跑進站台底下,人早就被雨水淋成了落湯雞。
沒辦法,皇陵進不去,天上還下雨,隻能先回學校了,沈映走到公交車路線牌旁邊,正研究要坐哪路公交才能回學校,忽然一輛銀色的邁巴赫停在了公交站台前麵。
沈映感覺奇怪,轉過身,隻見駕駛室的車窗緩緩降下來,露出了一個男人英挺俊朗的側臉,乍一看竟覺得有點眼熟。
男人轉過頭,看著沈映友好地笑了笑,問:“沈映同學?”
等看清了男人的正臉,沈映才認出是誰,詫異地道:“趙老師?”
趙豈言點了點頭,又問:“你是要回學校?”
沈映:“是。”
趙豈言說:“我送你吧。”
不過就是見過一次麵的陌生人,沈映還不至於這麼自來熟,忙擺手婉拒:“不用了趙老師,我身上全濕了,彆把你車給弄臟了,我坐公交回去就行,你先走吧,我沒事的。”
“身上都濕了還坐什麼公交,這裡離你學校起碼要兩個小時的車程,著涼感冒了怎麼辦。”趙豈言不容沈映拒絕,已經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手裡撐了把黑傘,不由分說地將沈映拉進傘底下,一路護著將人帶到副駕駛的位置,打開車門對他說,“上車,我送你。”
沈映猶豫了一下,人家都不介意車會被弄臟,那他還矯情什麼,“那謝謝趙老師了。”隨後彎腰坐進了副駕駛。
趙豈言繞回主駕開門也上車,沈映看到男人穿的襯衫肩膀處濕了一大塊,剛才趙豈言給他撐傘的時候,他就注意到趙豈言幾乎是把傘都遮在他頭頂,自己半個身子卻露在外麵,心裡不禁起了一絲怪異的感覺。
萍水相逢,趙豈言沒必要做到如此。
車裡開著空調,趙豈言怕沈映著涼,把空調溫度調高,然後將自己的外套扔給沈映,“披上。”
沈映低頭掃了眼趙豈言的外套,衣服什麼牌子他不認識,但看做工就知道價值不菲。
雖然他曾貴為九五之尊,習慣了被人奉承討好,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明白什麼叫無功不受祿,更明白什麼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沈映先沒有推拒,不動聲色地將外套罩在自己身上,打算看看趙豈言到底有什麼目的。
趙豈言啟動車子,踩下油門,手搭在方向盤上,閒閒地問:“你為什麼會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
沈映看著窗外,淡淡道:“想來看看應代皇陵,多了解一下曆史。趙老師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趙豈言漫不經心地道:“我是這裡博物館的顧問,最近要辦一個應代文物的展覽會,館長想向我借幾件應代藏品來充充臉麵。”
沈映輕輕“哦”了聲,一時沒了下文。
外麵一直下著雨,不過邁巴赫的隔音效果很好,幾乎聽不到外麵的雨聲,車裡的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淡淡古龍水的味道,和趙豈言身上的一樣,還挺好聞的,不知道這香味是不是有令人放鬆精神的效果,又或者是沈映這兩天確實精神緊張一直沒怎麼睡覺,看著窗外的雨景,沈映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等到再醒過來,車已經停了,但卻不是停在沈映的學校,而是好像停在了一個地下車庫。
沈映掀掉身上披的外套坐直身體,冷漠地看著趙豈言,問:“趙老師?不是說要送我回學校的?”
趙豈言溫和地解釋道:“你身上都濕了,我怕你著涼,想著反正也是順路,便把你帶到我家來了,不如把身上的衣服烘乾了再回學校?”
沈映語氣生硬地道:“趙老師,我們不熟。”
“交朋友不都是從不熟到熟的?還是,你怕我是壞人?”趙豈言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沈映,“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你們學校的係主任吧?要不你打電話問問他,看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沈映凝視著趙豈言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以他數十年看人的眼力,從男人眼裡,他隻看到了善意和關心,也許人家真的隻是好心,若一直不領情反倒顯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最後沈映抿了抿唇,乾巴巴地道:“那就叨擾趙老師了。”
趙豈言帶著沈映乘電梯來到他位於頂樓的公寓,一進門便殷勤地給沈映拿拖鞋讓他換上,絲毫沒有那些有錢人的架子,但這種殷勤卻又把握得很有分寸,既不會顯得太刻意,也不會熱情到讓沈映覺得尷尬。
趙豈言的公寓收拾得很乾淨,從屋子裡的擺設來看,平時應該隻有他一個人住。
沈映身上還是濕的,沒地方坐,趙豈言先給他倒了杯溫水,然後提議:“你要不要先洗個熱水澡把衣服換下來,我幫你拿去洗了烘乾?”
沈映點點頭表示同意,趙豈言便帶他去浴室,又說:“衣服沒那麼快能烘乾,你介不介意先穿我的衣服?”
沈映低聲說:“不介意,謝謝了。”
趙豈言說:“不用客氣,那你先進去洗吧,我去給你拿換洗衣服。”
都是男人,沈映也不扭捏,乾脆地脫下衣服進浴室衝了個熱水澡,洗完出來,發現他脫下來的臟衣服已經被趙豈言拿走了,於是便換上趙豈言給他拿的浴袍,開門走了出去,在客廳裡找到了趙豈言。
趙豈言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看到沈映出來後放下書,指了指前麵的茶幾,“我給你煮了薑湯,你喝了驅驅寒氣,衣服已經洗完在烘乾了。”
沈映走過去道了聲謝,端起杯子喝了口熱騰騰的薑湯,卻意外地發現薑湯裡的薑絲都被細心地撈出來了,他本以為隻是趙豈言做事細心,等喝完薑湯放下杯子,又發現盤子裡還放著一顆薄荷糖。
沈映聽到趙豈言語氣溫和地說:“吃顆糖除除薑味。”
心臟猛地被擊中,沈映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他每次受了寒,顧憫知道他不喜歡吃薑,都會把薑湯裡的薑末薑絲都弄乾淨才哄他喝下,最後還會讓他含上兩顆蜜餞除去口中生薑的氣味,就如同趙豈言所做的一樣。
沈映心跳加快,忍不住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趙豈言。
趙豈言被沈映看得有些莫名,摸摸自己的臉,表情有些無辜地問:“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
“沒什麼。”沈映對趙豈言的反應有些失望,但轉念想想,又自嘲自己想太多,若趙豈言是顧憫,應該早就和他相認了才是,不可能認不出他。
沈映在趙豈言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為了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故意拿出手機裝作忙著和人發信息的樣子,不過趙豈言似乎也沒有要和沈映閒聊的意思,拿起書繼續翻看。
過了一會兒,沈映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於是出聲道:“趙老師,謝謝你借我地方洗澡烘乾衣服,等會兒你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坐公交回學校,今天已經很麻煩你了。”
趙豈言這次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沒有多做挽留,“行,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沈映進洗手間換上了自己的乾衣服準備告辭,走到門口,轉身對跟過來的趙豈言微微鞠了一躬表示感謝,禮貌地說:“趙老師留步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就行。”
趙豈言點頭說:“好,路上當心。”
沈映正想轉身開門,手已經放在門把手上了,忽然又想到什麼,回頭看了趙豈言一下,“對了趙老師,還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趙豈言饒有興致地挑挑眉,“什麼?”
沈映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雖然他覺得自己要是說了實話,趙豈言也不一定會信他,但他又覺得趙豈言人不錯,也不忍心看趙豈言上當受騙,花冤枉錢買來贗品收藏。
算了,他就提醒趙豈言這一次,至少良心上能過得去,至於趙豈言信不信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沈映有了決定,語速緩緩地說:“我知道趙老師喜歡收藏應明宗的真跡,但是古玩這行水很深,你那幅應明宗的《夏日詩帖》是贗品,你被人騙了,我知道趙老師不一定相信我,反正我言儘於此,信不信都隨你,趙老師再見……”
沈映按下門把手,拉開門正要離開,未料身後突然伸出來一隻手,又將門推了回去,沈映嚇了一跳,轉頭一看,隻見趙豈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背後。
男人高大的身軀像座山一樣擋在沈映身後,一手撐在門後,將沈映困住,深邃的五官蒙上一層陰影,一改剛才溫文爾雅的神色,變得神秘莫測,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光緊緊攫住沈映,同時呼吸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急促,他沉聲問:“你怎麼知道那幅字是假的?說清楚,不然不許走。”
作者有話要說: 說清楚了那就更走不了啦!
9月最後一天,還有營養液的趕緊砸過來,我還能繼續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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