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呼吸沉穩,一聲一聲地就在耳邊,偏此時有微風吹起,幽淡的荷香,菊花的芬芳,還有少年那清爽的甘冽氣息。
顧玉磬微微咬唇,偷偷地瞄向他,卻沒敢怎麼抬頭,目光恰好落在他的頸間,刺繡精美的交領恰好抵在他頸上喉結處,喉結微微鼓起,並不太明顯,她以前在床榻上摸過那裡,分明比他現在大。
這才想起,他現在還小呢,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孩兒罷了。
顧玉磬想到這裡,突然有些想笑,再怎麼樣,她也是見識過他後來的冷凜威儀,如今倒是也不必對著這麼一個小少年膽寒。
蕭湛初凝視著她那微微挽起的唇兒,他自然感覺到了她的笑意,但總覺得,那笑意中帶有幾分輕蔑的嘲笑意味。
他微微抿唇,眸光泛冷,淡聲道:“今日嘉雲長公主壽宴,顧姑娘倒是在這裡偷懶?”
顧玉磬的笑意頓時煙消雲散了,這提醒了她,他便隻是一個小少年,那也是金尊玉貴的九皇子,高高在上俾睨眾人,那不是自己可以隨便笑的。
她連忙收斂了,低聲辯解道:“臣女並沒那個意思,臣女隻是見到九殿下,心生欣喜。”
蕭湛初:“是嗎?”
顧玉磬抱著哄小孩的心態:“自是真的!”
蕭湛初卻問道:“那姑娘為何見到本宮心生欣喜?”
啊?
顧玉磬一時竟是不知如何說了。
分明她年長蕭湛初兩歲,加上重生前那三年,足足五歲了,她現在卻張口結舌了。
顧玉磬眼珠轉了轉,想含糊過去:“九殿下為當今九皇子,為天家威儀,臣女見九殿下如見天威,自然欣喜……”
然而蕭湛初卻突然邁前一步,少年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在騙本宮嗎?本宮要聽實話。”
低啞的聲音,帶著高居雲端的氣勢,強烈的壓迫感陡然傳來,這讓顧玉磬想起她嫁給他的那幾年,那些細碎的小事——
她下意識後退幾步。
卻沒提防,身後就是湖水。
“啊——”顧玉磬腳下一個踉蹌,低低驚呼出聲,便有秋雀展翅驚飛,驚動落葉撲簌而下。
蕭湛初見此,上前一步,陡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猶如鐵鉗一般的手將她握住,之後硬生生將她扶穩了。
他還是個小少年,力氣便那麼大,是了,顧玉磬怎麼能忘記,去年他已經率兵出征,伏擊千裡,將那北狄悍將打了一個落花流水。
顧玉磬手腕生疼,她含淚看著他:“九殿下,你——”
蕭湛初:“本宮也隻是隨手拉住你,隻是一樁小事,你大可不必感動至此。”
顧玉磬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蕭湛初,他以為自己哭著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嗎?
她無辜無奈地望著他,可憐兮兮地道:“九殿下,你能放開臣女嗎?臣女的手腕很疼。”
簡直要斷了。
蕭湛初聽得這話,自是一怔,之後忙放開了,低頭看去,雪白纖細的手腕,已經印上了觸目驚心的紅印子。
蕭湛初皺眉。
顧玉磬收回腕子,縱然疼得要死,也不敢說什麼,隻低著頭恭敬地道:“多謝九殿下救命之恩!”
蕭湛初卻不吭聲,隻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睫。
垂下去的修長眼睫,根根分明,上麵還掛著濕潤的淚珠。
他不說話,顧玉磬也不敢說,更不敢動,隻柔順恭敬地低著頭。
天家九子,唯獨這蕭湛初,最得皇上寵愛,小小少年便執掌兵權,這樣的人,誰不畏懼?
上輩子,她嫁給他,夫妻相敬如賓,倒是不會懼怕,但這輩子卻是不一樣了,還是要謹慎處之。
頭頂的呼吸聲沉穩恒久,少年呼出的熱氣仿佛就在頭頂,顧玉磬咬著牙不吭聲。
過了良久,仿佛遠處似有若無的蟬鳴聲都歇了的時候,他轉身,離開了。
一句話都沒說。
顧玉磬望著他的背影,長出了口氣,想著他這人實在是高傲得很,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現在就已經這樣。
隻怕小時候也不是什麼討喜的小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