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一日秋祭,安定侯醜時便已經穿了朝服趕過去西郊,顧玉磬雖不必那麼早,卻是一早就被揪起來,佩了楸樹葉剪成的花樣,又打扮齊整了,便迷糊著被塞到了馬車裡,趕往西郊。
西郊沿路,寶騎交馳,彩棚夾路,來往有人,車馬不絕,開始的時候顧玉磬依然昏昏欲睡,後來便清醒過來,摸了摸懷中揣著的銀票,興致勃勃地觀賞了一路,待到了西郊,卻是被幾位嫂嫂拽下來,隨著母親一起拜皇太後並皇後。
到了皇太後處,誰曾想幾位皇子都在皇太後跟前,其中一個自然是蕭湛初。
顧玉磬暗暗覷了一眼,今日他是要騎射演練的,穿了墨紫箭袖的武袍,腰間配有一口鎏金寶劍,寶劍帶金線紅流纓,寶劍之下,武袍下擺線條流溢,襯得那身子挺拔修長。
年輕的皇子,才十七歲,卻已有了沙場曆練,實在是英姿勃發,誰能不多看一眼。
顧玉磬注意到,在場的姑娘家,有不少都將目光留戀在蕭湛初身上。
當然了,大多年紀比較小。
像她這般大的,大多已經嫁人了,守規矩得很,是斷不會多看一眼的。
上前拜見了皇太後,皇太後倒是記得顧玉磬的,也聽說了她如今退婚的事,倒是頗為憐惜,拉著她的手,細細地問了一番,又笑著對安定侯夫人道:“這麼好的姑娘,我哀家倒是恨不得她來給哀家當孫媳婦呢!”
旁邊的嘉雲長公主道:“母親,你想著給你當孫媳婦,我這當女兒的,卻盼著給我當兒媳婦呢。”
皇太後笑歎:“往日有什麼好的,你都恨不得扒拉走,如今這麼好一個姑娘,你竟也要和我搶。”
這話一出,大家都笑了,母女間開個玩笑,大家也都陪笑應景。
其實當然都知道,這是開玩笑,嘉雲長公主的兒女都已經成親,而皇太後跟前,如今未曾訂婚的也不過是那位九皇子,可誰都知道,九皇子是聖人最為器重的皇子,也是最為出類拔萃的一個,他的婚事,必是要精挑細選。
至於顧玉磬,不是不好,而是她怎麼也許過彆人,又比九皇子大兩歲,和九皇子到底不匹配。
顧玉磬聽著這言,隻垂著眼不說話。
在場眾人的想法,她多少感覺到了,不免想著,上輩子她莫名嫁給蕭湛初,不知到底是什麼緣由,反正她可以感覺到,上輩子皇太後對她這個孫媳婦,最初也是不太滿意的。
這麼想著時,便悄悄看了一眼蕭湛初。
蕭湛初正和幾位皇子侍立在皇太後跟前,眉眼清冷,微微抿著唇,沉默得像一塊冰。
仿佛感覺到她的目光,那雙墨眸陡然望向她這個方向。
四目相對,如同蜻蜓輕盈掠過水麵,顧玉磬馬上彆開了。
偏生這個時候,那嘉雲長公主突笑著說:“不過話說過來,若是彆個和本宮搶,本宮是絕不願意,可若是湛初搶,本宮半句話沒有!”
這種玩笑話,顧玉磬當然不好認真聽了,作為閨閣姑娘家,按照禮數,也隻能低著頭裝沒聽到罷了。
因顧玉磬被提起,周圍幾雙目光看過來,倒是有些羨慕,也有些泛酸,顧玉磬又覺好笑。
她想,這些彆人豔羨奢望的,上輩子她已經嘗過了,不稀罕了。
這麼想著,她再次看向蕭湛初,隻見蕭湛初站在皇太後身邊,麵色涼淡,隻是耳尖處,卻隱隱泛起一絲紅暈。
顧玉磬心便陡然一動,想起上輩子一些夜晚,夜明珠暈染開的朦朧光澤中,她好像也看到過,當下忙彆開眼,再也不敢看他了。
這時皇後和黃貴妃都來了,這兩位先拜了皇太後,諸位又都給皇後見禮。
皇後是端莊規矩的性子,性情倒是還算溫和,不過黃貴妃此人處事卻有些尖刻,這些都是顧玉磬領教過的,是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低著頭,免得引了注意。
其實這輩子,她和蕭湛初沒什麼瓜葛,黃貴妃不至於注意到她,隻是下意識小心慣了。
一時皇太後給諸位皇親國戚並命婦寶眷賞賜了新鮮瓜果桃李,各樣種類繁多,取豐收之兆,又賞了各家一荷葉包,裡麵放有麝香,用紅繩包了,掛在頸間,是用來防蟄蟲的。
這些都是由皇後和黃貴妃親自奮發給眾人,取禮下臣眷之意,恰顧玉磬的事由黃貴妃分的,黃貴妃將那小青荷葉包遞給她的時候,笑著道:“安定侯府的姑娘,倒是好相貌。”
黃貴妃生下蕭湛初的時候,不過十七歲,如今也隻是三十出頭,皇宮內院,保養得宜,自是風韻猶存,並不亞於二十五六歲的婦人,笑起來也好看。
不過她這麼笑著的時候,顧玉磬因距離近,卻平生在心裡打了一個冷顫。
她還記著自己死了後,飄在那皇子府上空,黃貴妃說的話,說蕭湛初已經應了,等他回來,便儘快迎娶馮紫秋。
顧玉磬垂下眼,笑著謝過黃貴妃,避開了黃貴妃的視線。
黃貴妃卻是微怔了下,倒是多看了顧玉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