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床榻上傳來幾聲隱忍的咳嗽,帶著病弱的輕顫。
微弱的光若隱若現地照進來,映著榻上人的輪廓,側顏精致絕倫。
戎棲披了件墨色的薄外衫,清瘦的身子懶懶地靠著床頭,他的皮膚因為久病變得蒼白、眉眼間透著疲態,然而即便這樣也掩蓋不住他與生俱來的貴氣,反倒給他添了幾分柔美,不娘、反引得人注目。
他接過藥碗將藥汁一飲而儘,骨節分明的手摩挲著碗沿,“去過丞相府了?”
“是。”男人垂首,“您沒猜錯,丞相果然與堯國勾結,他新納的美妾就是堯國臣子之女。殿下,此事可要透露給那逆賊?”
逆賊,說的是皇帝。
當今丞相參與了那場逼宮謀反,要不然以他的才華根本配不上這個位置,若是讓皇帝知道他有異心,滿門抄斬都不為過。
“不必。”然而戎棲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他輕拭去嘴角深褐色的藥,溫潤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起伏:“你不僅不用透露給他,我還要讓你幫著丞相銷毀證據。他們想要這天下亂,我們就幫他們一把。”
男人頓時明白過來,殿下這是想要等世道亂了再奪權。他沒再多問,隻道:“殿下,這屋裡寒氣重,屬下想找些信得過的人來伺候您。”
先帝暗中培養的那些暗衛早在被逼宮時就折損的差不多,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戎棲很早之前就培養的人,彆說是現在的皇帝,就連戎棲親近的母後和胞妹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冷風從漏風的破窗裡吹進來,即便有男人擋著、戎棲還是嗆了口,白皙的臉咳得染了紅暈,眼角都透著紅。
他擺擺手,不由分說道:“無礙,戎橙那需你多費心。日後我若是不在……”
話未說完,男人已經膽大包天地打斷了他:“殿下不要說這話,隻要屬下活著一定不會讓您出事。”
頓了頓,他突然神色一正,“公主往這來了,屬下先行退下。”
話未說完,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戎棲朝他消失的的方向看了眼,心中也定了幾分。
他的暗衛都是這樣的高手,有他們在他的確不需要多擔心戎橙的安危。
過了半分鐘,有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腳步放得很輕,來人還在竊竊私語。
“小心些走,不要擾了皇兄休息。”“是,公主。”
剛說完,戎橙便看到坐著靠在榻上的男人…不,應該說是少年,他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嘴角一抹淡淡的蒼白的笑意。
戎橙的眼眶又紅了,她飛撲到床邊,看著戎棲的眼神就像看著易碎的玻璃,小聲哽咽:“皇兄,你終於醒了。”
見戎棲的手放在外麵,她探手過去輕輕一觸,感受到一片冰涼後連忙拉著被子往他身上蓋,“外麵冷,你蓋好被子、千萬不能感染風寒。”像叮囑小孩似的說完,她對身後的小太監招招手:“小德子你來,按照我剛才說的給太子更衣。”
戎棲眼神一黯,聲音淡下去:“戎橙,日後不可再在外人麵前提皇太子。”
這話私下說說可以,要是被那逆賊聽到即是死罪,戎橙這丫頭隨性慣了,他有些擔心。
戎橙哦了聲,乖巧應到:“日後不叫便是了,皇兄你等著我,我去拿點東西便回來。”
她來去匆匆,戎棲還沒來得及多想一下,小德子已經上前開始替他寬衣,隻見他手上拿著兩件奇奇怪怪的緊身衣,還有一雙類似襪子的東西……
兩件衣服艱難地穿了有一炷香那麼久。
那緊身衣大小都不對,穿上以後嘞得慌。
戎棲眉心輕蹙,命小德子給自己脫掉。
然而向來膽小的小德子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理都不理。
“殿下您彆怪奴才多嘴,這身衣服雖然不好看,但麵料摸著舒服、暖呼呼的,您現在最要緊的是身子,袖子短了咱忍忍就過去了。”
說著他已經脫去了戎棲腳上沒多少溫度的襪子,把厚厚的珊瑚絨長襪套在了他腳上,秋褲的褲腳被束在襪子裡。
也不知道公主從哪裡搞來的這些行頭,從來沒見過就算了,看著比宮中皇上穿的還要暖和。
剛穿完沒過多久,戎橙用腳踢開了門,她手裡抱著很厚很厚的一床被褥,手指上還勾著一個方方的帶著孔的盒子。
“小德子,快些把皇兄的舊被褥拿走。”她被被子擋得看不清路,好不容易走到床邊,放下被子後她又前前後後地忙起來。
戎棲先前用的被子是絲綢的,裡麵添著麻布和棉花,又重又厚還不怎麼保暖,現在這床被子的被套是絨,裡麵是高品質的羽絨,又輕又厚,讓人摸著就想躺進去睡一覺。
戎棲眼中劃過異色,看著戎橙喜氣洋洋的表情沒說話。
戎橙把暖風機放在床邊,開關一摁機器就開始運轉,暖風呼呼的吹出來把小德子嚇了一跳,戎橙剛剛研究過這個機器了,再加上她是已經見過世麵的古人,表現的就沒那麼驚訝。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懷裡的熱水袋塞進被窩,放在了戎棲的腿上。
“這是熱水袋,比湯婆子還要好用。水冷了你就喚小德子換。”戎橙解釋著,又對小德子道:“若是宮裡有人過來,立馬把這些東西拿走換上原來的。”
小德子領命:“是!”
感受到腿上源源不斷的暖意,戎棲嗓音有些沉,看著戎橙的眼神也帶著探究:“你從哪裡拿到這些的?”
戎橙有些不自然地彆過頭,撒嬌似的哎呀了兩聲:“皇兄你就彆管這些了,這些都是我的好友給我送來的,以前都是你在操心我,現在你隻管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
戎棲眼神越發幽暗,他試圖從戎橙臉上看出點彆的,但是戎橙早就料到他會追究,忙不迭地拽著小德子跑了出去。
人一下子就跑沒了影,走之前還很貼心地把門關的嚴嚴實實。
暖風機效果很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床榻邊就一陣暖意,被褥裡也跟小火爐一般。
戎棲第一次露出迷茫費解的表情,他修長的手指拽了一下外袍裡短了半截的緊身衣,又忍不住掀開被子看自己的腳……
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出現在床邊的黑衣男人憋著笑,他是接受過嚴格訓練的,笑這個表情幾乎不會出現在他的臉上,除非是真的忍不住。
剛剛躲在屋簷上沒看見,現在才發現他腳上套著深棕色的襪子,又厚又肥,像熊掌。
似是察覺到什麼,戎棲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
“幫我脫了。”
黑袍男人立馬正了臉色,身子卻不動:“殿下,公主定然不會害你,屬下會留心那些眼線,一定在他們來之前處理好這些。”
“殿下,這些小東西好生奇特,床邊還真暖和了。”
戎棲淡淡嗯了聲,心道床上更暖。
暗衛不可控製的去看那個名為熱水袋的東西,是一個看不出材質的袋子外麵套著一隻粉色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很詭異,但應該也很實用……
要是遠在另一個世界的沈意伶知道暗衛在想什麼,一定是要指著他的鼻子說一句沒眼光的。
什麼叫做粉色詭異的不知道什麼東西,這分明就是可愛的玲娜貝兒!
不過她也不會知道這些,因為戎橙給她的回複是【謝謝群主,皇兄他很喜歡!!!】
光是看著那幾個感歎號,沈意伶就已經感到滿足,就好像跨時空養了兩個可憐崽崽。
當然這話她也不可能和戎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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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戎棲還是沒把這身衣服脫掉,不知道是不是身子暖和了的原因,這一覺他睡得格外沉,還很難得地做了夢。
夢裡他還是戎國太子,他幫著父王批閱奏折,疲憊的時候母後總會端著一碗補身湯藥過來,慈愛地看著他喝完才會離開。那時候的戎橙也是無憂無慮的。
畫麵一轉,溫馨的生活被血色沾染,夢裡的人全成了地上了無聲息的死屍,戎國皇戚被斬殺殆儘,那一日的天都是濃烈的血紅色。
睡夢中少年眉心緊簇,細密的冷汗自額間冒出,隱約間他似是看到一道穿著與眾不同的倩影。
那是個看不清臉的年輕姑娘,夢裡她走到他的床邊掀開了他的被子。
她好像在欣賞,戎棲白皙的臉頰一片通紅。
他掙紮起來,卻始終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