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伶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在老師那吃閉門羹,她們三個罰站似的站在教導主任辦公室的門口,看著其餘女生被扶去醫務室清理傷口。
就好像做錯事的是她們三個一般，薑想離開前還挑釁又怨恨地朝著她們瞪眼。
可見雖然挨了頓打，她依然不忘幸災樂禍。
教導主任是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搭著一副眼鏡,小眼睛裡冒著精光。
他顯然剛給徐希的那個領導舅舅打完電話,轉頭一看到毛愛雯和陳學石時臉都是黑的，沒好氣地用手指了指他們。
“一個兩個三個都是你們班的,毛老師、陳老師，你們倆都是重點班的班主任,怎麼這麼不注重學生的品德教育,我們學校一直以來都在說不能打架鬥毆，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教導主任語氣很差，“現在就給她們家長打電話，立刻馬上！”
再怎麼說毛愛雯和陳學石也是學校的資深教師，被他這麼一批，臉色都變得尷尬起來。
毛愛雯沒有說什麼，倒是陳學石看了沈意伶和鬱夢棠一眼，眼神裡帶著一點安慰。
他對主任笑了笑，哥倆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彆急著下定論啊主任，先問問同學們發生了什麼事再找家長也不遲。”
沈意伶也適時開口，“主任你可以查監控,是薑想她們把同學帶到偏僻的廁所,我們三屬於正當防衛。”
“就你法律學的好，正當防衛就能把人打成這樣？”教導主任氣惱地瞪她，“她們把誰帶去廁所了，你身後這個女生是嗎？既然知道她們做了這樣的事你為什麼不直接找老師！你覺得用暴力解決比老師出麵更有用對吧。”
沈意伶的表情愈發冷靜,她毫不避讓地對上教導主任的視線，冷然道：“找老師有用的話她們幾個人也不會到現在都沒受到懲罰了。要找家長可以，請把那幾個學生的家長一起找過來吧，不然這件事怕是處理不好。”
陳學石有些頭疼地撫額，他是想讓沈意伶好好解釋一下，沒想到她竟是直接和主任杠上了。
果然，在她話音落下後，主任就冷笑一聲走進了辦公室，隻冷冷丟下一句：“那我們就和你的家長好好處理。”
辦公室的門被用力甩上，光聽那聲巨響就知道教導主任有多生氣。
陳學石看著自己的兩個學生，無奈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師不相信你們是那樣的學生。”
不得不說，陳學石是一個很好的老師，比裡麵那個隻相信自己眼睛的教導主任好多了。
沈意伶耐著性子把之前發生的事重複了一遍，她並沒有詳細說鬱夢棠在這場事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隻說她是見義勇為，是被牽連的。
李曉怡也站出來證明沈意伶說的都是真的。她脫下校服外套，露出裡麵又濕又臟的校服，並且擼起袖子讓兩位老師看。
隻見她的手臂上爬著不少青色紫色的傷痕，有些顏色淡了些，有些還帶著新傷的紅腫。
饒是毛愛雯起初並不相信沈意伶的話，這個時候也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眼中劃過心疼。
李曉怡是她的學生，這麼些年她來從來沒惹過事，成績也好，是個老師都會喜歡這樣的學生。乍一眼看到她身上這樣的傷痕，毛愛雯隻覺得眼睛都被刺痛了。
“發生了這種事，怎麼之前沒有和老師們說呢？”她小心地拉著李曉怡的手查看，這時候也沒有平時咄咄逼人的架勢。
李曉怡眼眶通紅，聲音哽咽：“薑想她們幾個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老師你們是不會相信我的。”
以前就有類似的現象，明明監控都查出來這幾個人同時去了某個地方，老師還是不願意相信女孩子之間會發生這樣的事，甚至隨隨便便就用小矛盾揭過。
“如果告訴老師反而會讓她們更加注意我，還不如不說。”李曉怡啞聲繼續道：“但是沈意伶和鬱夢棠同學都是為了幫我才打她們的，老師你要相信她們。”
陳學石原本寬厚慈愛的臉緊緊地皺著，從表情就能看出來他很生氣，啤酒肚都氣得一鼓一鼓。
毛愛雯張了張嘴，她心情十分複雜，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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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陳學石電話的時候甘彩芝正和她的姐妹們在美容院做麵膜，剛聽完陳學石簡述的內容，她蹭得就從美容椅上坐起來，飛快扯掉了臉上剛敷上去沒多久的麵膜。
聽到她的動靜，旁邊姐妹緩緩睜眼，僵著臉不明所以地問：“阿芝你乾什麼，這麼著急忙慌的？”
甘彩芝匆匆洗了把臉，拎著包素麵朝天地跑出美容院時才回了句：“學校有點事，我去處理一下。”
說完，她已經踩著高跟飛快消失在了門口。
其他兩個姐妹一臉莫名地對視了一眼，“稚寒還在家裡，所以是書瑜在學校出事了？”
另一位摸了摸臉上的精華，平聲道：“你忘了她最近經常提到的意伶了？書瑜這孩子乖，應該是意伶剛來不適應。好了好了彆管了，咱們安心享受吧。”
這兩人並沒有對沈意伶展開什麼探討，但是心中不由得對這個好友的孩子產生了一點興趣。
要知道甘彩芝性子還算溫吞，沈意伶剛回來沒多久就能讓她這麼著急，應該是有一點不一樣的地方的。
美容院到學校將儘半個小時的車程，甘彩芝愣是在二十分鐘內就趕到了學校。
教導主任辦公室就在校長室斜對麵，在保安亭處登記了名字後，她馬不停蹄地到了目的地。
為了方便，辦公室都建在樓梯口的左邊，此時滿身是傷的李曉怡站得離樓梯口最近。
爬上樓梯後抬頭一眼看到她的慘狀，甘彩芝腿都抖了兩下，拉住扶手才穩住身子。
陳學石說的是沈意伶在學校和同學起了爭執，不小心動了手，所以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女兒是吃虧的那一方。
意伶不會也受傷了吧？她會不會也是這麼狼狽？
做為母親，甘彩芝眉宇間已經滿是心疼與氣憤。
好在走上樓梯後她就看到了沈意伶。
女生靠牆站著，大概因為站久了肩膀懶懶地倚著牆壁，她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幸虧身上暫時看不出什麼傷口，就是頭發衣服有些淩亂。
“意伶！”隔得很遠，甘彩芝已經忍不住開口叫了一聲，聲音帶著跑過後的累喘。
沈意伶正在思考怎麼應付甘彩芝，還沒想出結果人已經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鬆散的身子突然一僵，有些尷尬地抬起頭時，正好和甘彩芝擔憂緊張的眼神對上。在看到甘彩芝乾乾淨淨的臉時，她神色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甘彩芝是個很注重形象的人，她每次出門必定帶著精致妥帖的妝容，彆人看一眼就知道這個女人生活美滿愛自己。這是半個多月以來沈意伶第一次在家外麵看到她素麵朝天的樣子。
時光在她臉上並沒有留下顯眼的痕跡，但是依稀可見她的頭發沒有平時的那麼蓬鬆，好像沾了水剛乾的樣子。
沈意伶張了張嘴，那聲“媽”還是沒能叫出口。
在她猶豫的這一會，甘彩芝已經匆匆走過來了，拉著她的手上下查看，看完正麵還拽著她轉了一圈，確定拉開袖子也沒看到什麼傷口後才驟然鬆了口氣：“還好沒什麼事，接到你老師的電話差點把我嚇死。”
見沈意伶的視線還落在自己臉上，她才意識到自己連口紅都沒塗。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臉頰，不太好意思地解釋：“從美容院出來太著急了，是不是有點顯老？”她拿出手機照了照，開始思考在和老師說話之前補個妝的可能性。
沈意伶低頭看了眼她還拽著自己的手，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點酸酸麻麻無法描述的感覺，就好像一個人生活了很久以後，突然又有個人站出來用行動表示：這世上還有在關心你在意你的人。
儘管知道劇情裡甘彩芝帶來的隻有傷害，此刻沈意伶也不能違心地說自己毫不感動。
沈意伶抬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真切了幾分：“不老，很年輕，很好看。”
她連續說了兩個很，把甘彩芝哄得心花怒放。
不過她也沒有說謊，甘彩芝四十六七了，看上去還是和三十多歲一般，素顏時也隻有眼角可以看出一點細小的皺紋，再加上身材保持的好，她現在走在街上回頭率也絕對不會低。
明明沈意伶才是打贏的那一方，甘彩芝還是怕她心理出現什麼問題，連連安慰了好一會以後才轉頭看向陳學石，眉頭皺了起來。
“陳老師，你說是教導主任找我過來，那他現在人呢？”甘彩芝語氣並不是很好，一聽就知道要護短：“我女兒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清楚，讓你們站在門口是什麼意思，還有那幾個被意伶打的女生都去哪裡了，現在是什麼都不說清楚就讓我們學生和家長在門口罰站嗎？”
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沈夫人，生氣的時候氣勢一點也不比沈懷鴻低。
陳學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連忙抬腿去敲了敲教導主任辦公室的門。
在裡麵傳來一聲“進來”後，門口六人才走進辦公室。
“你們仨的家長都來了？”教導主任正在看文件，聽到腳步聲微微頷首，說話的語氣都高高在上帶著一點不耐。他的視線在來人身上一一掃過，在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時，麵色一震猛地從老板椅上站了起來。
“沈夫人？！您怎麼來了！”
甘彩芝在學校老師眼裡都是熟人了，每年的優秀家長會議都有她的參加，再加上沈書瑜在學校名氣不小，不少老師都知道她，隻是這時候在辦公室看到她意味著什麼？
前段時間教導主任忙得到處跑，不是市裡的教研會就是省裡的教師評選，他從其他老師口中聽說過沈書瑜有個親姐姐，隻是還沒有聽到名字就被一個電話叫走了，照現在的情況來看……
他神色一震，驚訝的視線落在沈意伶的臉上，在場的學生中隻有沈意伶姓沈。
“沈夫人您坐，我給您倒杯水。”教導主任強迫自己淡定，忙前忙後的就準備給甘彩芝倒水。
誰知杯子還沒拿到就被她不耐地製止：“不要和我整這些虛的，你不是找我來喝茶的，你就直說吧，我女兒做了什麼違反校紀校規的事。”
教導主任心裡已經不是一點點的後悔了。
鬱夢棠他是知道的，一直以來的不良學生，說難聽點就是有娘生沒娘養，至於其他兩個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這才敢堅定地找家長，要不然怎麼說他都會先把事情搞搞清楚。
現在騎虎難下，他也就隻能艱難地說了順著甘彩芝的話說了下去。
“事情是這樣的，下午有同學來說日光走廊廁所有學生發生爭執，我和一二班班主任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沈意伶幾個同學把其他女同學打倒在地。”教導主任露出為難表情，繼續道：“您也是知道學校是學習的地方，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事……”
話未說完，甘彩芝已經皺著眉頭打斷了他：“那麼那幾個女同學現在在哪裡？我還是那句話，我不相信我的女兒會隨便對其他同學動手，她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況且你也說了隻是你看到，請問你有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嗎？監控、其他學生的口供都有沒有問過。”
聽她語氣越來越淩厲，教導主任的表情變了變，隻能佯裝鎮定：“那幾個學生先去醫務室了，等她們過來我會再詳細問問。”
“什麼都沒問清楚你就叫我過來，我的時間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值錢是嗎？躺在地上的就是受害者，你們學校就是這樣以偏概全無所事事的？！”甘彩芝的聲音徒然拔高，比平時尖利不少。
教導主任一直以為她是知性懂禮的貴婦，被她這麼一吼他才意識到再怎麼貴婦他也是一位母親。
迫於壓力，他立馬給醫務室的醫生和校領導董未泯打了電話，董未泯就是徐希的那個舅舅。
大概十分鐘左右，六個女生和董未泯就出現在了教導主任辦公室，人一多，本來寬敞的辦公室就顯得擁擠狹小，每個人臉上表情各異，活像一個修羅場。
董未泯這人是隻笑麵虎，對麵甘彩芝冷著臉他也不介意，反而友好地笑著：“沈夫人，小孩子之間小打小鬨都是正常的，你們家意伶之前把小希打傷了我們也沒說什麼對吧？我看今天這件事也隻是一點小誤會沒有必要鬨大，女孩子之間相互道個歉也就過去了。”
監控他們都已經看過了，雖然能夠明確地證明是薑想她們把李曉怡帶到廁所，但是廁所裡麵發生的事不得而知，再拍到的就隻有沈意伶放倒那個男生。
大家心裡都有數，不過就是看李曉怡家隻是普通小康，沈意伶在這件事中又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這才想要大事化小。
隻要甘彩芝不追究，李曉怡這邊就很好拿捏了。
站在角落的李曉怡死死的咬著嘴唇，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麵，身子微微發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悲憤。
董未泯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後的徐希幾人則是很不爽地冷哼，怒道：“沈意伶把我們傷成這樣就這麼算了？憑什麼，學校規定明明就是打架處分，我們不同意就這麼算了！”
“就是啊，學校總不能因為沈家捐樓就包庇吧！”
聽到她們吵吵鬨鬨，董未泯冷眼往後一撇，警告道：“彆胡鬨！”
她們不知道沈家在雲洲有什麼樣的影響，他難道還能不知道嗎？這件事牽扯開來隻有數不儘的麻煩，再加上薑家也不是什麼好惹的，到最後隻會是兩敗俱傷。
董未泯不可能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他朝著甘彩芝走近，提出更加中肯的建議：“要不這樣吧沈夫人，這些受傷學生的醫藥費都由我們學校來出，還有這個叫李…什麼的同學，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們就給一筆補償費吧。”
他說得自己好像是大發慈悲，讓甘彩芝的臉色一下子就冷咧下來。她是相信沈意伶說的話的，也就是說李曉怡不僅被校園霸淩，鬨到老師這邊以後反而沒有人相信她，還是用沒有證據這樣的字眼來搪塞。
甘彩芝對這個學校的處事方式大為失望，她冷眼看著麵前的這些人，嗓音很沉：“我缺那點醫藥費？我要的是真相，你去看看那個女孩子身上的傷，你就告訴她為什麼無緣無故要說這種謊。她被你侄女拉走其他學生可是都看見的。”
董未泯臉上的表情淡下來：“那沈夫人你的意思是，讓你女兒和小希她們一起受罰？”他眯著眼，眼裡一絲警告。
甘彩芝不避不讓地和他對視，“意伶幫助同學為什麼要罰。”
“幫助同學？”董未泯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笑了兩聲，肆無忌憚：“沈夫人，說話要講證據，你說沈意伶是幫助同學她就是了嗎，誰給她作證？彆忘了能給小希作證的學生更多。”
甘彩芝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臉皮厚如城牆的人，這件事發展成現在這樣有腦子的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做為校方應該嚴懲行為不當的學生才對，但是董未泯沒有，他不僅想用校領導的身份壓下這件事，還對受到傷害的學生出言不遜造成第二次傷害。
她並不是什麼同情心泛濫的人，但董未泯還是成功激怒了她，她拿出手機準備給校長打電話。
教導主任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做為學校這方的人他們確實不願意看到大家鬨得這麼不愉快，不過董未泯這樣也不太道德就是了。
教導主任剛調整好表情打算出麵協調一下，牆角卻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
“那就報警吧。”這聲音淡淡的，如同一個一滴水掉進熱油，頓時炸懵了不少人。
徐希第一個被點炸，對著沈意伶就是一頓噴：“你瘋了吧，這麼點事就報警，你以為警察局是你家開的？”
見甘彩芝不悅的視線落在徐希身上，董未泯趕緊往侄女麵前站了站擋住她的視線，無奈一笑：“童言無忌，彆在意。”
甘彩芝還要臉，她是不會以大人的身份去壓徐希，沈意伶卻不會。
聽到董未泯的話時她當場就“噗嗤”了一聲，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語氣也很惡劣：“十八歲的兒童，巨嬰嗎？彆笑掉我的大牙了。”
她說話聲音不大，卻能清清楚楚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一直冷臉沉默的鬱夢棠也嗤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