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瑜不高興了,脾氣倒是也沒有鬨得太大,她一個人賭氣先去了車上,坐在後座悶聲不吭。就連老金詢問多次她也是什麼都不說,一副憋屈的小媳婦模樣。
無奈老金也隻能默默承受著車裡尷尬沉悶的氛圍,一直到沈意伶和沈稚寒並肩從彆墅裡出來。
沈意伶今天給鬱夢棠帶的是一碗餛飩,是邱姨自己包的,她的手藝很好,皮薄肉厚,一咬開滿口肉香和餛飩皮的軟糯。
怕湯撒了,她是用一次性盒子裝的早餐,此時提在手上。
一聞到味,金叔就忍不住往後看了眼,笑問道:“大小姐今天怎麼去學校吃早餐?”
“我吃過了。”沈意伶笑了笑,解釋說:“這是給我朋友帶的,昨天約好了。”
金叔點了點頭,這才沒有多問。
他們三個人都坐在後座,因為沈書瑜和沈稚寒關係一直不好,今天早上還吵了架,於是沈意伶就成了他們中間的那道三八線。
這半個月沈意伶習慣在車上聽一十分鐘聽力,而今天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沈稚寒有的沒的的問話打斷後,她忍無可忍地往旁邊瞪了眼。
不用說話,沈稚寒已經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壓力,讓他下意識地閉了嘴。
沈稚寒心虛地彆過頭,小聲嘀咕:“彆人想和我聊天我還懶得理呢,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聽到他的呢喃,沈意伶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前拍的金叔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麵的情況,憋著笑搖了搖頭。
看到沈意伶和沈稚寒相處得好,金叔可以說是十分欣慰了。
他在沈家快一十年了,沈稚寒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精致可愛的奶娃娃長成帥氣的少年,個子是越來越高,脾氣性子卻越來越差。
僅僅作為司機他沒資格出來說點什麼,但是看到沈稚寒一點點接受他的親姐姐,金叔覺得總有一天他會被沈意伶改變。
因為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沈稚寒和沈意伶身上,金叔並沒有發現沈書瑜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和眼中一閃而過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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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說沈稚寒那小子為了沈意伶和你做對?!”隨著一聲不敢置信的低呼,沈書瑜神色微變,立馬伸手捂住了鬱冉的嘴。
“冉冉你小點聲,我不想全班都知道這件事。”
“好嘛好嘛。”鬱冉摸了下臉,放低了音量:“不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弟弟怎麼會和沈意伶變得親近了?”
沈書瑜長睫微垂:“算了,他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弟弟。”
身為沈書瑜的朋友,鬱冉當然看得出沈書瑜對這個姐姐沒有那麼喜歡,而她因為鬱夢棠的原因也很討厭沈意伶。
之前她還在想,沈意伶在沈家的處境可能沒有那麼好,結果現在沈家脾氣最差的沈稚寒居然會維護她?
想到什麼,鬱冉突然把聲音放的更低,不由得湊近沈書瑜,問道:“書瑜,你和你弟弟之間的誤會是不是還沒解開呢?我和你說,就算是親姐姐你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什麼都搶走呀,你得去爭取。”
沈書瑜翻書的手一頓,不置可否。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有多麼難以平靜。
她何嘗不知道要爭取,然而半個月過去了,不管她怎麼明示暗示,沈家人對沈意伶還是沒有任何意見,反而越來越關心。
今天早上她自己都快要想不通了,為什麼一定要和沈意伶過不去,各自安好不好嗎?隻是第一秒她就都定了這個想法。
要是沈意伶在沈家人心裡的地位變重,那麼原本屬於她的一切都可能會被分走,她不願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努力付諸東流。
鬱冉雖然刁鑽刻薄,在沈書瑜麵前卻也懂得一點分寸,沒有在她不開心的時候刨根問底。
“算了不說這種煩心事了,我和你說點高興的。”她轉移話題,神神秘秘地道:“昨天我爸回家了,你猜我聽到了什麼?”
沈書瑜:“什麼?”
鬱冉笑起來,很解氣的模樣:“鬱夢棠說過了生日她就要搬出去住,總算是等到這一天了,你不知道我和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有多煩,每天早上看到她心情都是不好的。”
鬱冉喜上眉梢,誰知沈書瑜的表情卻變得有些古怪。
“你爸爸同意了嗎?”她問。
鬱冉沒注意到她的異常,漫不經心道:“現在是沒有同意,但是鬱夢棠想做的事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我爸又不是天天在家,估計等她過完生日自己就搬出去了。”
鬱夢棠的生日就在幾個月後,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不見到這個瘟星,鬱冉渾身輕鬆。
看她這幅模樣,沈書瑜還是什麼都沒多說。
她以前從來沒有同情過鬱夢棠,就算在知道自己並不是親生的以後她都依然覺得鬱夢棠這樣的身份就應該夾著尾巴過日子。一個私生女,想要得到太多那就是貪心。
本來到現在她也依舊不會多看鬱夢棠一眼,但是可怕的是她的想法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悄然改變。
這是一種類似於兔死狐悲的心情,她想,如果鬱夢棠這樣、作為鬱父的親生女兒都會離開鬱家,那麼她這麼個其實和沈家沒太多關係的小姐又能占著這個身份到什麼時候呢?
現在他們是對她很好,可是以後的事情,誰又說的準?
“書瑜,書瑜?”鬱冉好半天沒看到沈書瑜理自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麼呢?”
回過神來,沈書瑜趕緊搖了搖頭:“沒有,就是覺得鬱夢棠搬出去是一件好事,平心而論我也不會想和她住在一起。”
得到好友的認同,鬱冉笑了起來。
“話說——”想到什麼她突然撐著下巴憧憬道:“今天江男神會給你送什麼好吃的呢?我還挺想吃閔富軒自製的甜品的,要不你暗示他一下。”
鬱冉對著沈書瑜擠眉弄眼,看得她又好笑又無奈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
“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是個吃貨?”紅暈漸漸爬上沈書瑜的臉頰,“我和他隻是朋友,又怎麼能隨便要求他。”
但是平時也沒見你和他客氣。
鬱冉撇撇嘴,在心裡念了句。
“知道了知道了,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教室裡的學生越來越多,沈書瑜的同桌也來了。鬱冉沒好意思再占了彆人的座位,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在她離開後,沈書瑜的表情才越變越淡,眼前的英語課本上是一篇做了很多筆記的課文,講的是一個男人和他未婚妻的在爬山時經曆的種種。
本就隻是一篇探險類文章,卻在沈書瑜聽到江予南的名字後變得不一樣起來。
江家在京市是有好幾輩的根基的,沈家現在在雲洲市很有說話權,真到了京市卻連上層圈子都擠不進去。由此可見沈家和江家的差距有多大。
而現在,江予南喜歡她。
沈書瑜從昨天就開始動搖的內心突然之間變得堅定起來,現在隻要她能套住江予南,哪天即便自己身份暴露,即便沈家人要把自己趕出去她都不會在意。
另一邊,江予南懶洋洋地靠在教室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前的臉頰通紅的女生。
“你把我叫出來是什麼事?”他問道,帥氣的臉上顯而易見的不耐和敷衍。
這個女生長得是嬌俏可愛的類型,頭發被紮成略顯蓬鬆的高馬尾。聽到江予南的聲音,她鼓起勇氣從身後拿出了一封粉色的信,信封表麵有個愛心型的火漆印章。
“江、江予南同學,這是給你的,請收下。”女生把信往前遞。
江予南隻是隨意地看了一眼,表情頓時冷凝下來。
他不伸手也不看她,帶著少年特有的青稚和磁性的聲音說出的話很是傷人:“我有喜歡的人了,你不知道?”
女生的臉“唰”地就白了些,嘴唇輕顫:“我知道,但、但是你們並沒有在一起,我、我隻是想要追求你。”
她喜歡江予南很久了,在學校還沒有分班前她當過他一個月的同桌,有一次她毫無征兆地來了例假,肚子疼得直不起腰,褲子都臟了。
那時候班裡的男生大多幼稚,她不敢從位置上站起來,是江予南將她打橫抱起送到醫務室的,還拿自己的校服綁在她的腰際。
那是她第一次和一個男生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也是江予南讓她知道,一個看上去桀驁不馴的男生溫柔貼心起來會是這個樣子,這般令人心動。
這兩年她一直暗戀著江予南,起初以為分班後距離會衝刷掉這份感情,誰知道看著他交女朋友她傷心了一次又一次。
這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她,在好友的慫恿下,即使知道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還是想要來試一試。
旁邊已經有好幾個路過圍觀的學生了,女生很尷尬,可還是不願意就這麼放棄。
她鼓起勇氣說出自己想說很久的話:“江予南,你還記得我們高一的時候是同桌嗎?那時候……”
“不記得了。”話未說完,江予南便已經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高一的事情誰還會記得這麼清楚,東西你拿回去吧,我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一班的沈書瑜,我在追她。”
話音落下,旁邊的學生都倒吸了口冷氣,有驚訝也有羨慕。
“哇塞,這麼直接的嗎?好羨慕這種光明正大的喜歡。”
“大早上怎麼就有瓜吃,不想學習想永遠在瓜田竄。”
“雖然我現在沒有那麼喜歡沈書瑜,但是我對江予南還蠻有好感的,他喜歡的女生一定是優秀的。我決定磕他們的cp。”
“說實話我還是很佩服這個女生的勇氣的,喜歡就追沒什麼不好的。”
“但是不應該糾纏啊,彆人都說了不喜歡她不是嗎?還站著不走是想鬨哪出啊?”
周圍議論聲不斷,女生很努力地想要克製自己的顫抖,但眼眶還是不可控製地紅了起來。
她努力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聲音顫抖道:“我們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我比沈書瑜更喜歡你,我長得不比她醜家世不比她差,她都吊著那麼多男生了,你不能試著喜歡我?”
江予南以前雖然叛逆不懂事,但是絕大多數時候他都不會用太過犀利冷漠的言語中傷彆人,尤其是女生。
隻是彆人不能踩到他的底線,特彆是現在沈書瑜在他心中位置很重的時候。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女生,在她想要把情書塞到他手裡時迅速躲開:“說了不要,你是聽不懂嗎?那我和你再說的明確一點,你和沈書瑜完全沒有可比性,她不需要身世、也不用長得多好看,隻要站在那邊你就比不上她。”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偏心,反正這種事不是他第一次做了。
上輩子沈書瑜就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她時常會覺得自己比不上彆人,更擔心他會被彆人搶走。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江予南學會了明確的拒絕。
沈書瑜看到他乾脆拒絕彆人的時候都會很開心。
想到這裡,他突然就很想看看那張乾淨清純的臉,他想起來她看他的時候也總是羞怯可愛的,看著就讓人心軟。
江予南乾脆地轉身往樓梯口走了,留下拿著情書的女生不知所措,心碎成了一片。
大清早的眼淚就糊了一臉。
好在周圍還有幾個她的同班同學,看到她哭得抬不起頭,立馬上去拉住了她,還拿出口袋裡珍藏的紙巾給她擦眼淚。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就是被拒絕了嘛,多大點事呀,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同學給女生擦著臉,不住地安慰:“這世上又不止這麼一個帥哥對吧?敢告白已經很了不起了,走吧走吧,回教室。”
兩個同學一左一右地把這個女生拉回了教室。
雖然她們一直在安慰,說江予南沒有那麼好,說他也可能會被沈書瑜拒絕,但是這個女生心裡清楚,他們最後還是會在一起。
她還清楚地知道自己短時間內不會這麼喜歡一個人了。
隻是青春就是這樣,彆人的情竇初開可能有一個甜蜜的未來,而她的青春,回想起來就有這一份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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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江予南走到了五樓。
五樓是一一三班重點班,重點班的學生來上學的時間普遍要比普通班的早一些,走廊上也看不到太多來回的學生。
因此正對欄杆站著的三個人就顯得格外惹眼。
餛飩有點味道,沈意伶這才把鬱夢棠帶到了走廊上,反正外麵的欄杆旁是自帶台麵的,剛好放得下一碗餛飩。
鬱夢棠的吃相很好,就算是站在外麵也能從她身上看到慢條斯理的優雅,一口餛飩一口湯的動作看著就舒心。
陳泊寧正在啃包子,一邊啃一邊哀怨地看著沈意伶,含糊道:“沈意伶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都給棠棠帶早飯了、為什麼不能給我也帶一份。”
看著飄著小蔥顆粒飽滿的餛飩,他都覺得嘴裡的包子又乾又沒味道。
沈意伶喝了口牛奶,沒多少歉意地道歉:“是我考慮不周,昨天太晚了,不太好打擾你休息。”
假的,其實根本就是沒想起來這個人。
鬱夢棠眼裡笑意一閃而過,她又舀了一勺湯,慢悠悠地給了陳泊寧一個“你算老幾”的眼神,把他氣得捏著包子嗷嗷叫。
“棠棠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忘了平時都是誰任勞任怨帶早餐給你嗎!”陳泊寧凶巴巴的臉色,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後看向沈意伶,開始耍無賴:“我不管,大家都是好朋友,下次我也要吃餛飩!我要和棠棠吃一樣的早餐。”
被他很有壓迫感地一盯,沈意伶無語凝噎。
有時候她真的很佩服陳泊寧的交際能力,被這麼冷待也能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不過不得不承認,和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是舒服的。灣水鎮的那些同學們有很多也是這樣的性格。
想到那些同學,沈意伶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她點頭應道:“知道了,有機會一定給你一起帶。”
鬱夢棠胃口不是很大,但是這份餛飩她連湯都喝乾淨了。
江予南在走廊那頭看到的就是這三個人說說笑笑的樣子。
乍一眼看到沈意伶和鬱夢棠,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離開,大概是上輩子她們死纏爛打的行為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但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己這種心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已經儘可能地避免和她們接觸了,要是連擦肩而過都要擔心的話那屬實是杯弓蛇影。
這麼想著,他目不斜視地抬腿朝著這三個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江予南是個存在感很強的人,應該還有主角光環包圍的原因,在他出現在這層樓時沈意伶就注意到了他,隻是她沒給他多少眼神,就連他從自己身邊走過時她也隻是側頭淡淡地看了眼,不帶絲毫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