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瑜跟著甘彩芝到校門口的時候,金叔已經等在外麵了,等她們上車、他也沒等其他人,油門一踩就將車開了出去。
車上沒放音樂,安靜地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向來最會調動氛圍的沈書瑜也始終沒有說話。
甘彩芝皺了下眉,輕輕用指骨敲了敲靠椅:“金叔,稚寒也已經回去了?”
她說也,金叔就知道沈意伶回家的事她已經知曉了,他點了點頭應道:“小少爺今天放學早,我怕他等太久就先送回去了。”
甘彩芝淡嗯了聲,待車子開上平穩的大道時,她突然問:“意伶這孩子回去的時候,情緒有什麼不對嗎?”
金叔也有點懵逼,他回憶了一下,語氣有些許不確定:“沒有吧,聽邱娟說就是比較著急,到家以後就進了房間門。除了這個,其他倒是沒有什麼不對的。”
甘彩芝沒再多說什麼,她點了點頭,伸手按下前排與後排之間門的玻璃擋板。
這是車上定製的,隻是很少會用到,除非是有什麼私密一些的話要說的時候。
注意到她的動作,沈書瑜心中的不安更甚。
直覺告訴她甘彩芝要和她說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可就是因為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此時就是二丈和尚摸不清頭腦的狀態。
直到和前排完全隔開,沈書瑜才有些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似是不解地看著身邊的貴婦。
“媽,你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她語氣純真,刻意偽裝出不在意的模樣。
甘彩芝到嘴邊的話突然就不知道怎麼說了,要是表現得太凶也會傷到這孩子的自尊心吧?
猶豫片刻後,她還是覺得不能放任、這件事有必要好好溝通一下。
她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向來溫和慈愛的聲音裡帶著點嚴肅。
“書瑜,媽媽有一件事想問問你,你要老實告訴我。”對上她不明所以的眼神,甘彩芝歎了口氣,語氣中也帶上了點不理解:“你和意伶之間門發生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見沈書瑜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慌亂無措起來,甘彩芝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我知道你也是關心則亂,我相信你是擔心她才會衝動,這是你們兩姐妹之間門的事,我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責怪你。”
沈書瑜的手緊緊地拽著衣袖,她心裡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心稍微定下來一些,甘彩芝話音一轉又把它高高拋起。
“但是前幾天晚上你說你不知道意伶考了第一。”甘彩芝看著她,神色變得很不認同,“我今天才知道你那天還在班裡和同學因為這件事起了一點爭端,所以你為什麼要在這件小事上說謊?”
沈書瑜的臉色就跟調色盤似的,各種情緒夾雜著,時而難過時而羞愧。
支支吾吾半天,才聽到她細若蚊蠅的聲音:“我沒想說謊,我、我是害怕……”
“你害怕什麼?”甘彩芝步步緊逼,她這會兒像是一下子看透沈書瑜的內心似的,問道:“你是擔心意伶考的好了,我和你爸爸他們就會覺得她比你優秀從而忽視你?”
沈書瑜蜷著手指,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我們什麼時候這麼不儘情意過。”甘彩芝長歎了一口氣:“你這孩子怎麼總是想這些有的沒的,這麼多年我們有這樣想過你嗎?不管意伶有沒有被找回來你都是我的女兒,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你們成績誰好誰壞都是我的驕傲。”
可是我不想和她平起平坐甚至被她壓過一頭!
沈書瑜在心中怒喊。
明明這十七年是她陪在他們身邊,是她為他們臉上添了光,憑什麼沈意伶一來她就得靠邊站?!
難道她付出的感情受過的傷都可以作廢嗎!
沈書瑜心裡憤憤不平極了,隻是她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她的情緒。
甘彩芝越說,她的腦袋就垂得越低,似乎羞愧地要埋到胸口。
看到她這副敏感的樣子,甘彩芝顧及到她的情緒便沒再咄咄逼人,隻是還有一點是她很在意,也是要讓沈書瑜去做的。
於是她伸手摸了摸沈書瑜的腦袋,用商量的語氣道:“你是我的孩子、這件事我不會再追究計較,但是那天我和你哥哥都因為相信你冤枉了稚寒,你弟弟心裡肯定是受了委屈的。”
稍微停頓後,她提議:“我希望你晚上可以和你弟弟道個歉,當然不止是你,我也會去和他說這件事。可以嗎?”
沈書瑜當然打心底裡的不願意,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被要求給彆人道歉,還是給這個她一直看不起的弟弟。
沒錯,她就是看不起沈稚寒。
這個少年身上流著的明明就是沈家的血,可他卻又和沈家人很不一樣,他不求上進得過且過。因為不想上學裝病去醫院修養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儘管如此他還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不對。
沈念生和她交朋友的時候都會仔細斟酌,不得罪人也儘量和家境優渥的來往,這是這個圈子交友的常態。
可沈稚寒不一樣,他交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是她看不上的,還有什麼在醫院認識的姐姐。
這是沈書瑜偶然之間門聽到他打電話才知道的,沈稚寒有很多很多年沒叫過她姐姐了,卻在電話裡對一個陌生人叫的那麼乖那麼懂事。
這件事令她又不甘又不屑。
當然最重要的,因為沈稚寒對她的態度差,所以她也討厭這個弟弟,即便誤導沈家人冤枉他她也不覺得愧疚。
等了好一會沒等到沈書瑜的回答,甘彩芝的聲音往上一提:“書瑜,你不願意嗎?”她的聲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
沈書瑜被她的聲音叫回神,她心中一動,連忙搖了搖頭,“願意的。”
停頓片刻,她伸手擦去眼角飛快流下的一滴眼淚:“媽媽,我知道是我錯了,都怪我太沒有安全感才會傷害到稚寒,我會去和他道歉求他原諒我的。”
甘彩芝點了下頭,她伸手搖下了玻璃擋板。
她倒是沒再說什麼,好像這件事已經被輕易揭過去了。
沈書瑜坐在後座一動不動。
車子開得平穩,穩得她的思緒都飄遠了。
她這次說謊被發現看上去是什麼事都沒有,甘彩芝雖然知道了真相,但也隻是站在母親的角度教育了她,就好像等過幾天誰都不會再記得這個小插曲。
但是沈書瑜不是傻子,她心裡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麵具看上去還保持著原來完好無損的樣子,裡麵卻已經在無形之間門有了細細小小的裂縫,這條裂縫就是甘彩芝的懷疑。
一旦之後再發生點什麼、甘彩芝他們一定不會再無條件信任她,裂縫會越來越大,最後讓麵具分崩離析。
這個認知讓沈書瑜心慌意亂,卻又無可奈何,她不知道現在該做點什麼彌補自己有破損的形象,她隻知道自己似乎不再是受上帝眷顧什麼都不用擔心的幸運兒了。
而這一切,終歸結底是因為沈意伶回來了!
她要是沒有回來就好了!
沈書瑜恨得暗暗咬牙。
*
【宿主,我突然檢測到、在黑化值沒有變動的情況下,你的光環值增加了10%。】
彆墅裡,0013突然驚喜道。
沈意伶正在為編造戎棲的身份而焦頭爛額,聽到這話倒是讓她稍微來了點勁。
“這麼說我又多了一千的積分?”她有一絲得意:“辛辛苦苦乾了這麼久,還不如靠自己。”
0013:【……不是,你是不是抓錯重點了?你的目光有那麼些許小短淺,你不應該好奇為什麼光環值會增加嗎?】
“……”就算隻是一個係統,被說目光短淺也不太讓人開心的起來。
“不是很好奇。”沈意伶誠實道:“在你出現之前我以為我的光環值至少在及格線以上。”
0013:【……】真自戀。
不過仔細想想又覺得這樣其實挺好的,每個人都應該是自己人生的主角,而不是為了愛情或者其他無關緊要的人甘心做配。
沈意伶明顯是不想為這多出來的光環值花積分的,0013吐槽歸吐槽,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它以為,以沈意伶對沈書瑜的態度,聽說沈書瑜吃癟肯定會高興,誰知道等它添油加醋地把沈書瑜的遭遇和慘狀說了一遍後,她也隻是氣定神閒地反問了句:“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怎麼沒關係?因為沈書瑜的這次翻車才導致你的光環值增加的。】一般來說女主的光環值很少會被影響,但顯然沈意伶對沈書瑜的影響太大,以至於沈書瑜原本的光環值因為這麼一件“小事”驟減5%。
0013正兒八經道:【我就不信你一點都開心,再怎麼樣也會有點解氣吧,她可是在背後偷偷搞小動作。】
沈意伶漫不經心的嗯了聲,轉頭又繼續編故事去了。
她還真的沒感覺多開心,也並不覺得解氣。
這件事從頭到尾她都沒參與進去不說,就連最後沈書瑜受到的懲罰也隻不過是和沈稚寒道歉罷了。
道個歉,不痛不癢的,頂多就是讓她心裡不舒服個幾天。
這算不上什麼懲罰,要是每個人做錯事隻需要道歉就能解決,這世上也不會出現警察和法律了。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意伶懶得把精力放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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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彩芝讓金叔帶她去了趟商場,為了彌補沈稚寒,她給他買了套全新的賽車樂高,最近的限量新款。
她知道這種行為無異於打個巴掌再給顆糖,但要是真的什麼都不做,她又覺得自己太對不起這個小兒子。
她已經深深地認識到了自己以前錯的有多離譜,不管小兒子和小女兒在她心裡有怎麼樣的固定印象,遇到事情的時候她都應該有自己的思考,而不是盲目地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今天的這件事就是現實給她的一個巴掌,讓她明白以後做事絕對不能這麼果斷。
回到家已經是將近四十分鐘之後。
甘彩芝和沈書瑜拿著一堆東西進門的時候,沈念生也剛到不久。
隻見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疲憊地坐在沙發上,他閉著眼擰著眉,一手捏著他的金絲框眼鏡,另一隻手懶散地搭在眼睛上。
以前看到他這樣,甘彩芝的第一反應就是彆打擾他,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孩子在外麵打拚應酬、身邊又沒個貼心的人照料著太不容易。
但是今天看到他一回來就往沙發上懶躺,甘彩芝隻覺得氣不打一出來。
她一邊換鞋一邊把手上的包用力地丟在了櫃子上。
鏈條撞擊桌麵的聲音一下子驚動了沈念生,他睜開眼,聲音還有些惺忪的啞:“媽……”
話剛出口就被一臉惱意的甘彩芝打斷,“你彆叫我媽!我那天和你說的話你是一點都沒聽是吧?我是不是說意伶的家長會你不要遲到!既然不想去當初答應的這麼快乾什麼!”
甘彩芝一股腦地罵了一大串,沈念生都懵了懵,他臉色微微一變試圖解釋:“不是我不願意去,是臨時安排的重要應酬。”他舉了舉手機,語氣多了幾分誠懇:“我事先和沈意伶打過招呼,就遲到半小時,隻是……”
“隻是什麼?隻是最後還是工作更要緊,所以你就把你妹妹一個人丟在教室,管都不管?”
甘彩芝的聲音大起來,可見是真的生氣了,“要不是我碰到了她們班班主任,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這麼沒有分寸!”
碰到班主任?難道真的隻是班主任說得這件事?
沈念生心中微動:“不是沈意伶告訴你的?”
“她早就請假回家了!”甘彩芝瞪著沈念生,那雙美目中傳達著“你是不是還想狡辯”的不滿情緒:“如果不是太傷心她怎麼會回家,你倒是好,人都回來了也不知道上樓看看!”
一想到女兒可能在樓上難過落淚,甘彩芝對這兒子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沈念生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知道,她沒說。”
他並不知道沈意伶在家,而他回來的時候門外動靜不小,鄒從霖甚至還在外麵喊了話。連邱姨都被驚動了,沈意伶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想到她居然因為這件事就氣得請假,沈念生有一些不理解,但還是利落地轉身準備上樓。
“我去和她解釋一下。”真的不是故意不想去開家長會,但是白博林這個AI巨頭對神念來說真的是一個很重要的契機。神念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他還有好幾百個員工要養。
他聲音聽起來很冷,隻有熟悉他的甘彩芝聽出來那裡還有一點著急與羞愧。
她沒再說話,就看著沈念生朝著樓上走,沒提什麼建議也沒阻攔。
這兄妹倆之間門的事,總得讓他們自己解決。
時間門越是往夏季走,天暗下來的時間門就越晚。
在現在三月中旬的季節裡,這個點外麵已經披上了深紅的晚霞,黑夜即將籠罩世界。
沈意伶的房間門裡卻是燈光明亮,配著奶油色的家具有種暖融融的感覺。
怕床上的人冷,她還特意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天毛茸茸的毯子蓋在他的腿上。
“我剛才和你說的那些你都記住了嗎?”見戎棲沉默,盤腿坐在床邊的沈意伶指關節敲了敲桌麵:“這些都很重要,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你的存在,一旦問起來你就按照我說的回答。”
按照她說的回答……
回想起剛才她說得那些話,戎棲藏在被子下的手情不自禁地蜷縮起來,微涼的指尖觸到掌心才有所察覺。
他閉了閉眼,遮擋在烏黑柔軟發絲下的耳朵悄悄染上一點紅。
“沈姑娘……”
“第三次提醒,叫我沈意伶。”沈意伶睨他一眼:“就算是事實,你也沒必要真的迫切地想要讓彆人知道你是從古代穿過來的。”
她比了個刀片劃剖的動作,陰森森道:“除非你想成為實驗室的標本,他們會研究你的基因,把你放在博物館任人欣賞。”
戎棲:“……”
雖然標本這些還沒進入他的學習範圍,但是光任人欣賞這一點,想想就足夠令人不適。
他剛想說話,喉嚨就傳來一陣癢意,他眉頭蹙起,用手掩唇咳嗽起來。
【嘖嘖嘖!】0013又開始在腦中蹦噠,語氣很怪:【宿主,你嚇他就嚇他,乾嘛趁機耍流氓啊,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吼,誰沒事乾把人放在博物館欣賞?】
也就你會想著把人丟進水晶棺保存了。
它最後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那是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變態有多少!
沈意伶很不服氣地想要反駁,還沒來得及組織言語,愈發頻繁的咳嗽就將她打斷。
聽這悶聲就知道戎棲努力壓抑控製自己,可惜意念控製不住身體,從那陣劇烈的咳嗽裡傳達出來的是更多的難耐和痛苦。
沈意伶眼尖地看到他的嘴角有一抹刺眼的鮮紅,即便他動作很快地用手擋住,也在薄唇上留下了一道紅痕。
她心裡有些不舒服,許是因為同情,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你一直都會咳血?每天吐血不會因為貧血頭暈眼花嗎?”她抽了兩張紙塞到他手心:“小心些彆碰到床單,這套剛換上沒多久。”
她眼中有小小的警惕,配在這張情緒不顯於色的臉上時還有些靈動。
戎棲又咳了好幾聲才停,“不是的,天氣冷的時候症狀嚴重些,太醫之前開過方子,隻是不見效。”
他倒是沒介意沈意伶的話,一如既往地溫潤。
他說話是慢條斯理的調子,聲音因為咳血變得有些啞,但還是掩蓋不住她的風華。
聽他說完,沈意伶才沒頭沒腦地接了一句:“我知道了。”
戎棲詫異地抬了下眉。
知道什麼了?總覺得她的樣子和這麼重要的事都瞞著他的戎橙很像。
剛想再問問,房門便被人從外麵敲響,伴隨著男人磁性低沉的聲音。
“沈意伶,開門。”
房間門裡原本還在說話的兩人頓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戎棲那雙桃花眼眨了眨,看著她的眼神裡帶了一絲詢問的意味,似是在問怎麼辦。
沈意伶和他對視,也眨了眨眼。
下一秒,她從懶人沙發上一躍而起,雙手飛快揪住被角往上拉。
“沈念生來了,先委屈你一下,忍住彆咳!”說完,她已經把被子拉過了他的頭頂,連毯子都很“貼心”的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