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夢棠在沙發那邊已經等了好一會了,沈意伶本來是想快點過去和她集合,但是現在黎知繪把話題引到了她身上,她便隻能跟在甘彩芝身邊,不等她們聊完是不能走了。
“江夫人。”出於禮貌,她學著甘彩芝一起客氣地叫了一聲。
黎知繪參加的宴會不少,多得是對她客氣的人,再加上家裡有個已經快成年的兒子,經常會遇到貴婦人帶著自己的女兒過來問好的情況。
她本人並不是很喜歡過於熟絡的,尤其是那種把目的寫在臉上的晚輩。不過沈意伶這樣的還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看得出來這孩子沒有什麼雜七雜八的壞心思,再看這張臉和這身氣質,著實是個讓人喜歡的。
黎知繪看向沈意伶的眼神溫和了些,“不用這麼生分,叫我黎阿姨吧。”說完,她又對甘彩芝道:“我在雲洲也沒交幾個朋友,彩芝你算一個,有時間我們要多一起聚聚。我看你家裡擺著的這些花都很不錯,是你自己擺的嗎?”
黎知繪這會兒不再客客氣氣的叫沈夫人,甘彩芝一下子就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這是有意交好了。
其實黎知繪到雲洲以後根本不是交不到朋友,而是她不願意,彆人有意無意的交好都被她打發了。
想來也是,她在京市的時候交往的都是那些有錢有權的,彆說是商界的那些貴婦,就連政圈的都有不少好友,就這樣的人到了他們這裡,難免會看不上。
所以被黎知繪這麼一對待,甘彩芝還有幾分受寵若驚。
“我也是閒著沒事隨便玩玩。”邱蘭夕從身邊走過,甘彩芝隨手從她手上的托盤裡拿出一個用精致瓷盤裝的蛋糕遞給黎知繪,莞爾笑道:“嘗嘗這個,0脂的蛋糕,是果芝塔西點剛出的新品。”
待黎知繪接過,她又繼續道:“你也知道我平時在家沒什麼事情,這才去學學插花練練瑜伽打發時間。你要是有興趣我也可以把那老師推薦給你,不僅是插花,在其他方麵她的審美還是很不錯的。”
“好啊。”黎知繪一口應下。
兩人就插花和瑜伽聊了一會,聊著聊著話題居然就又回到了沈意伶身上。
連沈意伶自己都看出來黎知繪對自己興趣很大的,她甚至問到了一些比較私密的問題,比如說沈家當初是怎麼發現還有個女兒流落在外的。
要是彆人問到這個甘彩芝可能還會不高興,但是此時麵前站的是黎知繪,再加上黎知繪問這話的時候麵上神色帶著惋惜,倒也不會讓人覺得她有多唐突。
甘彩芝輕歎了口氣,拉著沈意伶的手心疼道:“當年醫院疏忽把孩子給抱走了,我又迷迷瞪瞪的什麼都不知道,要不是意伶偶然被一個遊客拍到還把照片發到了網上,我們根本找不到她。”
接著她又簡單說了說把沈意伶找回來的事,說的話真假參半。
對甘彩芝的說法黎知繪還是有一點懷疑的,畢竟一位母親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懷的是雙胞胎?
不過看到甘彩芝說著說著眼中就有了淚意以後,她也沒多問什麼,也許沈家當初以為另外一個孩子夭折了也說不準,再問下去可就是戳人家的傷心事了。
不知怎麼的黎知繪對眼前麵不改色的女孩子也多了幾分心疼,她上前輕拍了拍沈意伶的肩膀,本就溫柔的聲音中還多了點慈愛的意味:“孩子你受苦了,幸好回家了。”
肩膀上的溫度轉瞬即逝,沈意伶一抬頭就撞入黎知繪溫柔的眼中,這令她有些茫然,也有點說不出的尷尬。
她輕嗯了聲,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
江予南是在人群裡找到沈書瑜的,發現她的時候她正在和鬱冉的父母打招呼,臉上掛著乖巧懂事的笑容。
一看到她,江予南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他走過去往她手心裡放了塊白巧克力,小拇指輕勾了勾她的掌心。
“呀。”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沈書瑜一跳,轉頭看到熟悉的俊臉,她下意識地抬手輕打了他的胳膊一下,嗔怪道:“江予南你嚇我一跳。”
雖是指責,卻不帶任何殺傷力,說是打情罵俏都不過分。
江予南揚了下唇,笑她:“怎麼膽子這麼小,給你送吃的還打我。”
見沈書瑜的臉慢慢紅起來,他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隻湊近她耳邊問:“我媽也來了,要不要過去認識一下?”
他靠得近,說話時的氣息就噴灑在耳邊,讓沈書瑜本就變得紅潤的臉頓時更紅了一個度,要不是還有粉蓋著,這會兒她可能已經是個紅富士了。
不過害羞之餘,她心裡又升起一點緊張。現在去見江予南的媽媽,就好像見家長一樣,讓她渾身不自在,手都不自覺地捏緊了酒杯。
江予南眼神柔和,並沒有錯過她嬌羞的模樣,“你彆怕,我媽很好說話的。”
怕她擔心,他出聲安撫道,連他自己都沒注意這話說出來有多曖昧。
上輩子沈書瑜就很得黎知繪的喜歡,因為黎知繪算是個比較開明的母親,在江予南還在外麵當渣男亂交女朋友的時候她都不會多指責什麼,隻要沒對人家女孩子做出格的事情,其他的她都不在意。
不過話雖如此,沒有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正人君子的。沈書瑜的出現讓黎知繪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兒子的變化,所以她對這個兒子喜歡的人也在意起來,也就是愛屋及烏。
重來一次江予南並不覺得黎知繪對沈書瑜的態度會有多少轉變。
緊張歸緊張,人還是要見得。
沈書瑜將酒杯放回桌上,對江予南小聲道:“走吧。”
她當然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得和黎知繪打上交道,隻要江予南對她的心沒有變,她有超過一半的概率會成為江家未來的兒媳婦,以後說不定還得和黎知繪共處一個屋簷下呢。
聽到她答應,江予南麵上笑意更甚,連帶著鬱父鬱母和他打招呼他都很有耐心地回應了兩句,令兩人有些受寵若驚。
和鬱家人又說了兩句後,沈書瑜才跟著江予南一同往黎知繪那邊走。
等到他們倆走遠了些,鬱冉的母親也就是許瑾才收回羨慕的目光,她瞥了身邊還在不停挖小蛋糕的女兒一眼,語氣中帶了幾分很鐵不成鋼的意味:“你和書瑜不是朋友嗎?她和江家少爺的關係這麼好,怎麼不見你和他熟?”
圈子裡的這些人,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家境好些的人做朋友,尤其還是江家這樣他們可望不可及的,一想到沈家的生意可能因為江家的原因更上一層樓,許瑾隻覺得羨慕嫉妒恨。
鬱冉餓得不行,剛解決一個蛋糕就聽到她媽帶著指責的一句話。
抬頭看了眼相攜離開的兩人,她很不高興地皺起了眉,“你以為是我不想?江予南是什麼樣的人我不比你清楚?除了書瑜他根本就不理彆人好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又有些不服氣地懟道:“乾嘛一定要讓我去和江予南熟悉,人家江夫人還和沈夫人聊得很好呢,怎麼不見你去和江夫人打好關係。”
許瑾:“……”
是她不想和黎知繪打好關係嗎?
早在黎知繪和她兒子到雲洲市沒多久她就派人送去了上好的禮品,誰知道人家根本不肯收,後來鬱家每次設宴都會請她,沒有一次見到她來的,能給個祝福都是難得了。
許瑾也沒想到鬱冉居然敢這麼和自己說話,她氣不打一次來,“怎麼和你媽說話呢,太久沒教你連道理都不懂了是不是!”罵完,見鬱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她又氣得惡狠狠地擰了一把鬱父的胳膊,“看看你女兒現在變成什麼樣子,都是你慣的!”
鬱父穿了一件還算厚實的西裝,但還是被她擰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變成現在這樣還不是你沒教好。”他不愉地擰起眉頭甩開了妻子的手,沉著聲音警告道:“彆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倆都給我收斂一點!”
一般女人被丈夫這麼說肯定已經不開心要鬨脾氣了,誰知道許瑾就好像早就習慣了他的態度一般,雖然很不開心但也沒有繼續鬨脾氣。
她四下看了眼,見周圍沒人注意自己這邊才稍微鬆了口氣。
他們向來是這樣,維持著表麵的夫妻關係,其實他們的婚姻早就是一座被螞蟻蟲子蛀空的橋,一旦發生點什麼就會碎的分崩離析。
鬱冉覺得沒什麼意思,又吃了一個小蛋糕墊肚子後,她四下找了一圈,在看到某張熟悉的臉時眼睛一亮:“爸媽,我看到朋友了,你們去聊天吧不用管我。”
說完不等兩人問點什麼,她就已經鑽進人群裡找不著了。
“這孩子!”許瑾有些懊惱地嘖了聲,在探著腦袋找鬱冉找了誰去玩時,她驀然看到人不太多的沙發那邊居然有個自己最不喜的人。
許瑾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然而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看到的還是鬱夢棠那個喪門星。
她心情本就不好,這個時候更加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紅著眼睛瞪向鬱父:“鬱文玉,你就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
被沒由來的這麼一罵,鬱文玉的腦門都滑下來幾根黑線,“你又在發什麼瘋?”
對許瑾,就算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他都感受不到任何感情,隻有逐漸加深的厭惡。
他很想遠離這個女人,自從鬱夢棠的生母死了以後他就徹底放開,今天找個年輕的小嫩模,明天找個成熟的禦姐,除去本就風流的本性,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希望能夠借此讓這個女人對自己提出離婚。
但是許瑾是個死要麵子的女人,就算是日子已經亂成一團漿糊,她也還要當她的鬱夫人。
被鬱文玉這麼一吼,她隻覺得委屈都要溢出來,她伸手指著不遠處的角落,聲音都因為憤怒在打顫:“你就這麼把鬱夢棠帶出來了是嗎?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鬱文玉!你不要臉可以,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和鬱冉的感受!還有鬱禮,你難道真不知道你兒子在外麵都有人問他是不是真的有個私生妹妹!”
“什麼鬱夢棠,我什麼時候……”鬱文玉一頭霧水地朝著許瑾指著的那個方向看去,在看到鬱夢棠淡漠的那張臉時微微一怔,連不由自主的張了張嘴都沒發現:“她怎麼來了?”
在客廳的角落,鬱夢棠正拿著一杯果汁百無聊賴地小口抿著,跟著父母一起來的陳泊寧站在他身邊,儼然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
鬱文玉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女兒這個樣子,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他甚至懷疑了一下這是不是鬱夢棠。
在家的時候鬱夢棠不是穿校服就是穿寬鬆休閒的t恤,而今天的她一席亮白色的裙子,這條裙子極美,在燈光下還有波光淩淩的細閃,上麵是束腰的設計,雖然沒有露出大片的肩膀卻也不失性感,裙子是帶有一點裙撐的,露出一截白淨的腿。
鬱夢棠今天顯然也是做過造型的,一頭帶波浪的長發被盤在頭頂,幾個珍珠發夾閃閃發光,襯得她更像一隻美麗高傲的天鵝。
鬱文玉看著看著,眼中就多了幾分動容。
其實鬱夢棠長的並不像她的生母聞晨,聞晨是很典型的毫無殺傷力的長相,五官雖然好看但是並不濃豔。但是鬱夢棠不一樣,她的五官是深邃分明的,尤其是那雙微揚的攻擊性很強的狐狸眼,和她的姥爺有幾分像。
自從聞晨死後,鬱文玉不是不想關心鬱夢棠,隻是每次都被她拒絕,時間久了他也不想自討沒趣,再加上沒有在她身上感受到聞晨留下的痕跡,時間一久就連最後一點感情都快被磨滅了。
鬱文玉以為永遠不會在鬱夢棠身上看到自己和聞晨身上的相似點,但是今天這麼一看,他才驀然發現,這就是他們的孩子啊。
他想起了當初第一次見到聞晨的時候,那是在十佳歌手的舞台上,聞晨也穿著一件白色的禮服,高貴優雅地就像是落入塵間的仙女,明亮地讓人移不開眼。後來追求很久才和她在一起後,鬱文玉被她的堅強和努力深深地吸引著。
而此時的鬱夢棠和那時的聞晨有好幾分相似,除卻那雙微淩的狐狸眼,這孩子的嘴巴和聞晨很像,都是精致小巧的唇形,她的鼻子很像自己,高挺又不失秀氣。
鬱文玉的鼻子有點發酸了。
要是沒有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和聞晨還有鬱夢棠,應該會是很幸福美滿的一家吧……
“鬱文玉!你在裝什麼呢,你自己的女兒自己都不認識了嗎!”
還沒有從溫情中抽出身來,身邊又是一道聒噪犀利的嗬斥,鬱文玉渾身一僵,心都涼了幾分。
“你這麼大的人為什麼一直要和一個孩子計較?”他擰著眉頭看向身邊的妻子,眼中儘是厭惡,那眼神刺的許瑾心中一痛,但是讓她更痛的是鬱文玉不帶絲毫感情的話。
“棠棠不是我帶來的,你知道的就算我想帶她出來她也不會願意,她心裡根本就沒有我這個父親。”鬱文玉臉上帶著一點自嘲的笑意,隨即又冷嗤了一聲:“不是隻有冉冉能被沈家人邀請的,棠棠在學校也有她的朋友。你知道的,棠棠不是私生女,那時候要不是有人阻止我早就和你離婚了!下次要是再讓我聽到這種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我們這日子也沒有必要過下去了。”
許瑾:“……”
她瞪大雙眼,還算好看的眼中儘是不敢置信,還有深深的怨恨,怨恨死了都不把丈夫還給她的聞晨。
和許瑾說完這句話後鬱文玉就離開了,他很快就找到了生意上的夥伴,兩人很熟稔地碰了一杯。
看鬱文玉笑容滿麵,竟是一點都不把身後臉色滿看的妻子放在眼中。
許瑾捏著高腳杯,險些堅硬的杯子都被她捏碎了。
她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來鬱文玉話裡的意思,當年要不是她也懷孕了,鬱文玉根本不可能放棄聞晨,而鬱冉也不可能出生。先懷孕的是聞晨,最後卻是鬱夢棠被冠上了私生女的名號。
她知道鬱文玉是在警告她,要是再在揪著鬱夢棠的身份不放,那麼最後什麼都撈不到的反而會是她自己……
視線最後落在鬱夢棠身上一眼後,她帶著怨恨轉過了身不願再看,轉身之時她嘴還張了張不知道說了什麼。
要是這個時候有人站在她身邊,就能聽清她是罵了句“賤人”,不知道說的是聞晨還是鬱夢棠。
-
“棠棠,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陳泊寧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見到鬱夢棠,他是想到過沈意伶會邀請她,但是想著她不是那種愛湊熱鬨的性子才沒有多問。
今天剛一進沈家就看到盛裝打扮的鬱夢棠,那曼妙的身姿看得他差點衝上去用衣服把她包起來。
鬱夢棠今天對他的態度稍微好了點,至少沒有無視了。
她漫不經心地抬了下眸子,不動聲色地跳過了這個話題,“彆往我身邊湊了,你爸媽眼睛都快長我身上了。”
陳泊寧表情淡了些,他轉頭往人群中看了眼,果然看到自己的父母慌亂地收回視線,那模樣好像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在偷看一樣。
陳泊寧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喜歡,他是個喜歡就會表現出來的人,他喜歡鬱夢棠那就不會管她是不是私生女,當初知道她這層身世的時候他不僅沒有絲毫嫌棄,還心疼地好幾天沒有睡好覺。
陳父陳母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和鬱夢棠這樣的女孩子扯上關係,最開始的時候陳父還對他動過拖鞋,但是沒有什麼用,後來兒子變得越來越叛逆,他們才無奈地歇下了讓他妥協的心思。
“你不用管他們。”陳泊寧不動聲色地站到鬱夢棠麵前擋住了四周看她的視線,低頭對上她略有些怔愣的眼神時,他燦然一笑:“你以後是要變成我老婆的,和他們可沒關係。”
鬱夢棠:“……”
要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答應過他,聽他這堅定的語氣她都要開始懷疑了。
有時候鬱夢棠真的挺佩服陳泊寧的,每次她有些被感動的時候,他總能冒出來幾句令她頓時很無語的話來,含油量含自信量都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