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天已經暗了,沈意伶一打開門就看到她請的家教老師站在客廳，滿臉局促，看到她時眼中還閃過幾分求救的信號。
“意伶回來啦。”一看到沈意伶，甘彩芝就對她招手,“來一起勸勸這個孩子吧,這都快六點了，他回學校還要一個多小時,讓他留下來吃飯他也不願意。”
沈意伶換了鞋子往裡走,在看到王陳成臉上的受寵若驚和驚恐時還有點無奈,“他不願意就算了吧，我幫他打車也行。”
王陳成更加惶恐，連連擺手：“不用的沈小姐,我坐公交車也很方便。”
沈意伶看了他一眼,沒接他的話，倒是甘彩芝走了過來把沈意伶拉到了一邊說悄悄話。
“怎麼了？”沈意伶問。
甘彩芝糾結了一下，“是這樣的意伶，我聽邱姨說稚寒對你這個家教挺感興趣，我看要不這樣,明天王老師過來的時候讓稚寒一起學怎麼樣,家教費媽媽可以出雙倍的。”
“？”沈意伶頗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沈稚寒？他會對補習感興趣？”
這話聽著像個笑話，要知道沈稚寒連作業都懶得做，怎麼可能主動提出要補習？這多半是甘彩芝自己的想法。
果然，聽到沈意伶這麼說後甘彩芝就露出了一副我才不管的表情：“反正他就是這麼和邱姨說的。”頓了頓她又對沈意伶笑,“沈稚寒這小子這幾年被我慣得像個野孩子，每次到周末就看不到他的人影,成績也是越來越差,之前我給他找過很好的家教老師沒有一個能拿得下他,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也該讓他收收心了。”
甘彩芝往客廳老老實實站著的王陳成看了眼，眼神中閃過幾分滿意：“我看這個小王老師就很實在，聽小戎說他教得很好，再加上有小戎在，沈稚寒這小子肯定能老實下來。”
聽到戎棲的名字，沈意伶心中不解。
沈稚寒遇到戎棲會老實？如果真的會，那可能也是被打得老實的。
見甘彩芝饒有興致的樣子，沈意伶也沒好意思再拒絕，她轉頭看了王陳成一眼道：“你和他說吧，隻要他同意我就沒什麼意見。”
反正戎棲現在學的還是小學的知識，就算再加一個沈稚寒對王陳成來說也沒有什麼壓力。
聞言，甘彩芝眼中的笑意才更甚了幾分。
她摸了摸沈意伶的頭，又轉身朝著王陳成走了過去。
“王老師，有件事情想和你說一下。”
王陳成還有些靦腆：“好的，您說。”
甘彩芝便將他拉到沙發坐下，還十分客氣地將桌上的水果拿過來招待他。
不知道她和王陳成說了什麼，最後這個樸實的男大學生還是同意帶沈稚寒一起上輔導課，並且答應留下吃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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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寒今天在外麵玩的沒什麼興致，看著飯點差不多到了他也就回家了，誰知道門一開就看到王陳成被甘彩芝拉著到了餐桌邊，看她客客氣氣的樣子就知道對這個家教老師印象不錯。
下午看到王陳成走進戎棲房間的那股不滿頓時又在心頭浮現。
他有些不悅地瞪了這家教老師一眼，沒好氣道：“媽，課都結束了你還把人留下來乾什麼？”
有時候他都覺得奇怪，為什麼甘彩芝對所有人都好像很好的樣子，即便是剛到家沒多久的戎棲她都能一直誇，反倒是他這個兒子顯得沒什麼優點。
現在好了，這些人裡又多了個家教。
果不其然，聽到沈稚寒這麼沒有禮貌的問話，甘彩芝有些不開心地掃了他一眼。
“怎麼說話呢，從明天開始王老師也是你的家教老師，你跟著他好好學，要是被我知道你還像以前那樣耍小性子，看我揍不揍你！”
甘彩芝對這個叛逆期的兒子是恨鐵不成鋼，偏偏沈稚寒本人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他根本就不相信甘彩芝會揍自己。
在一眾各異的目光下他泰然自若地坐到餐桌邊，夾著菜往自己嘴裡送，含糊道：“就算你把我揍死我也不要家教，好好的周末不出去玩，那和在醫院待著有什麼區彆？”
他話音落下，甘彩芝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她用力地將手上的筷子拍在桌上，怒視著沈稚寒：“你這混小子，有本事把這話再給我說一遍！”
作為一名母親，她最怕的就是沈稚寒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了，就好像對自己的病一點都不忌諱。
每次聽到這種話，甘彩芝的心中就又是愧疚又是悲痛，有時候她都希望承受這些痛苦的是她自己。
被這麼吼了一通，沈稚寒的神色稍微有些變化，可他並沒有反駁，隻是沉默著繼續往自己的碗裡夾菜。
家裡其他幾人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也知道甘彩芝隻是生氣這麼一會，等氣頭一過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倒是王陳成被嚇了一跳，他突然後悔答應做沈稚寒的家教，連忙出聲道：“沈夫人，要不還是算了……”
甘彩芝這才猛地想起自己沒有顧及到王陳成的感受，她對他抱歉一笑，隨即斬釘截鐵地對沈稚寒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王老師是你姐請來的家教老師，你要是不聽話那就是浪費你姐的心血！”
這事還和沈意伶有關係？
沈稚寒筷子一頓，臉上的表情也變得一言難儘。
今天沈懷鴻和沈念生都不在家，沈書瑜坐在桌邊吃飯的時候也是一言不發。自從昨天發生了鬱冉那件事以後，她整個人的情緒就明顯低落了很多，甘彩芝給她做了心裡建設，見她今天還是這樣難得沒有多安慰。
聽到甘彩芝把沈意伶搬出來，沈書瑜隻覺得好笑，低垂著的眉眼中也劃過幾分嘲諷。
沈稚寒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她們還能不清楚嗎？他根本就不喜歡學習，也很討厭彆人控製束縛他，要真是能管住他的人給他找家教他可能還會聽一下，但是沈意伶……
沈意伶和沈稚寒根本就沒有太多交集，沈意伶的麵子又怎麼可能有用？
沈書瑜似乎已經想到沈稚寒會用什麼樣的語氣嘲諷回去，最嚴重的後果可能就是王陳成跟著受牽連。
想著想著，沈書瑜夾菜的動作放慢，嘴角也多了幾分笑意，她承認這個時候她的內心是陰暗的，但她就是討厭沈意伶，就是想看她就醜。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聽到甘彩芝的那句話後沈稚寒並沒有暴跳如雷。
他隻是極為不屑地嗤了聲，朝著沈意伶的方向看了眼，用一種刻意的陰陽語氣道：“她？她哪能想到給我找家教。”
言外之意，沈意伶心裡隻有戎棲。
說到後麵，沈稚寒還要抬頭去看她，恰好對上她看過來的視線時他還撇撇嘴，問：“真的是你給我提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沈意伶似乎是從中聽到了幾分莫名的期待意味。
她不置可否地移開視線。
原本沈稚寒還覺得是甘彩芝故意唬他，但是沈意伶這樣的行為相當於默認，頓時抹平了沈稚寒心中的那點不開心和積壓已久的不甘心。
“哼。”他眉頭高傲地揚著，再轉頭看向王陳成時總算不是劍拔弩張地態度，反而做出一副勉強接受的姿態，“既然是某人特意打點，那我就給點麵子學一下。”
王陳成：“……”
他尷尬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要不是對這個小少爺還有點心理陰影，他都想明確地告訴他你不用勉強自己。
沈意伶也是一副無語的表情。
在場這麼多人裡，最高興的大概就隻有甘彩芝，隻見她揚著唇，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解決了一件心頭大患。
趁著沈稚寒不注意她甚至對著沈意伶豎起大拇指，給了她一個不愧是你的表情。
沈意伶隻是淺淺一笑，而默默關注著這一切的沈書瑜眼底的幸災樂禍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消失地無影無蹤，她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筷子戳著碗碟裡已經快碎成渣渣的魚肉。
晚餐用到一半，桌上幾人相談甚歡。
其實大多數時候是甘彩芝和王陳成在聊，沈家現在沒有大學生，沈念生讀書的時候也從來不和家裡人說學校的事，以至於她對現在的大學生活十分好奇，連著問了王陳成不少問題。
王陳成可以說是一個很積極的大學生，雲洲大學雖然不是什麼981和211，但也是雲洲排名第一的一本，這裡的學生都是成績優異並且努力的。
在這樣的一群人當中他還能穩坐專業第一，這學習態度和專業知識水平是沒得說的，越說到後麵甘彩芝對這個努力的孩子就越是喜歡，甚至表示隻要沈稚寒的成績進步，就可以考慮給家教老師漲報酬，那價錢開得王陳成手上的筷子都差點掉到桌上。
一大一小聊的挺開心，就在氛圍正好的時候的，沈書瑜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突兀的英文歌打斷了幾人的聊天，王陳成和甘彩芝下意識地停止聊□□著聲音的源頭看去。
連心神不寧的沈書瑜本人都被嚇了一大跳。
在看到來電顯示時她神色驟變，連忙放下筷子對甘彩芝道：“媽，我先接個電話。”
看著沈書瑜有些慌亂地從位置上站起來往露台方向走，甘彩芝都有些詫異地多看了她兩眼，嘴上嘀咕：“這孩子，怎麼今天有點反常？”
不過孩子大了難免會有一點自己的想法，沈書瑜匆匆走出房間後她也沒再多說什麼，收回視線後又和王陳成聊天去了。
沈書瑜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走到露台後她十分謹慎地關上門，確定裡麵的人聽不見自己說話後才接通電話。
一接通她便語氣很差地對對麵的人道：“我不是說過不要給我打電話嗎？你這個時間找我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嗎！”
自從上次兩人聊完以後謝芳就知道她們的關係沒辦法回到從前了，但是她沒想到沈書瑜的態度會這麼差，就連表麵功夫都已經懶得做了。
她在那頭很尷尬得“呃”了幾聲，待沈書瑜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後她才低聲回道：“是這樣的書瑜，你之前不是和我說你爸爸的生日宴後就把那個…呃給我嗎？今天已經周六了，我男朋友那邊又有好多人找他，你看我們時間時候把東西換一下？”
沈書瑜沒想到謝芳居然是這樣厚顏無恥的人，她當然知道日記本的事情越早解決越好，但這不意味著她能接受謝芳這樣催著她，一瞬間她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就更加不爽，態度也變得惡劣起來。
“你男朋友有沒有找關我什麼事？你要是等不及這件事就算了，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誰還會在意！”沈書瑜冷著聲，一張清秀的臉上儘是鬱色：“等得了就等，要是再給我打電話之前和你說的那些全都作廢！”
說完，不等謝芳有反應沈書瑜就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在家她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家居服，這時候外麵的冷風一陣一陣地往她的領口裡灌，深深地吞吐了好幾口氣後她才往客廳裡走，同時她還不忘把手機的靜音鍵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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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謝芳正在醫院的走廊，她沒想到自己隻是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就被沈書瑜凶了這麼一頓。
原本她還期待著今天沈書瑜能把錢給她，誰曾想錢沒要到就算了，還平白受了這麼大一頓氣。
她聽著電話裡的忙音，人都有點傻了，偏偏這個時候周磊還過來親昵地攬住了她的肩膀，他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曖昧的氣息噴在耳邊。
“寶貝，怎麼樣了？我們什麼時候能拿到那筆錢？”說著，他的聲音還變得委屈起來，手指輕輕勾著她的腰：“那幾個混蛋一直催著我，還說什麼再不給錢就找人來打我，要是我一個人絕對沒什麼，但是我身邊還有寶貝你在，我怕他們對你做點什麼。”
謝芳是個戀愛腦，以前周磊一說這種話她就感動心軟，然而今天的情況有一些不同。
她剛剛才被沈書瑜凶了一頓，可她的男朋友這個時候不僅沒有關心她還追問她有沒要到錢，如果不是他一直催她也不會去找沈書瑜，她們至少還能維持著表麵的關係。
被周磊這麼一抱，謝芳心裡的委屈頓時噴湧而出，她氣鼓鼓地用手肘懟了一下他的胸口，悶悶地道：“你隻關心錢，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她力道不大，但周磊還是被她撞得往後退了半步，他麵上不耐一閃而過，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怎麼了啊寶貝，受什麼委屈了？你和我說說，我一定幫你出氣！”
大概是他的甜言蜜語過於好聽，謝芳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一些。
“還不是沈書瑜。”謝芳哼了一聲，“我隻是給她打一個電話，她卻很凶地罵了我一頓，還說什麼再給她打電話這件事就作廢，我不過就是給她打了個電話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總是能高人一等的和我說話？”
可不就是高人一等，一個是沈家的千金，一個是連普通家庭都算不上的百姓，這兩人之間還涉及了金錢的糾紛，想想也知道沈書瑜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
周磊在心中罵謝芳自恃清高，畢竟她早就不是沈書瑜的朋友了，人家能和她說話已經是不錯何況是好好說話，偏偏這人好像陷入回憶裡走不出來一樣，還真當這個社會人人平等了。
在周磊看來，這件事情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把錢拿到手，能坑多少就坑多少，而不是像謝芳這樣當了□□還立牌坊，既要錢還想留住最後的體麵，這樣到最後隻會什麼都拿不到。
要是以前，周磊絕對會忍不住把謝芳嘲諷一頓，但是現在情況大不相同了，他還要靠著謝芳拿錢呢。
於是在謝芳憤憤不平的時候他也露出了惱火的表情，還很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好了好了，寶貝我們不和這種人計較，她們就是大小姐脾氣，一點都沒有你善解人意。”
見謝芳的表情明顯有所鬆懈，他又繼續道：“好了寶貝，外麵冷我們先回去，既然她說了會聯係你我們也彆著急了，大不了這段時間我躲一躲，總不能讓你為難對吧？”
“……”聽到他這麼說，謝芳的表情也就變得難過起來，她轉身環住周磊的腰，語氣有些愧疚：“對不起啊寶寶，剛才對你太凶了，我就是因為她太生氣了，不是氣你。”
周磊露出寵溺的表情：“我知道的寶貝，我怎麼會和你生氣呢。你要是實在氣不過，我們就不要這十萬了，我現在就去把沈書瑜那個賤人罵一頓好不好，讓她惹我們寶貝生氣！”
他話裡話外都是對沈書瑜那種大小姐的不屑，謝芳內心深處其實隱隱覺得他是想要這些錢的，但是現在的情況根本容不得她多想，第一感覺就是甜蜜，可能談戀愛就是這樣。
“彆這麼說，罵都已經罵完了，要是不把錢拿回來我們才是虧了呢。”謝芳嗔怪地打了一下周磊的胸口，隨即把人往病房裡拉：“走吧，就當時今天倒黴。等拿到錢以後我們就離開這裡，以後都不要和她有聯係了。”
周磊笑著應了聲，任由她拉著自己走。
其實這兩人心照不宣，謝芳就算是想要和沈書瑜有聯係都沒可能，現在說出這種話不過就是為了保住最後一點尊嚴。
不過既然謝芳自己不願意點名，周磊當然也不可能說她什麼，再怎麼樣他也不能和錢過不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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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瑜這邊，她在露台站了很久才回去，進去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吃好飯了。
因為王陳成要回學校，甘彩芝特地客氣地把人送到門口，還派了金叔送他。
一直等到沈書瑜人到客廳了，甘彩芝才發現她，甘彩芝眼尖地發現她的臉色有點白，便關心道：“誰的電話，怎麼在外麵站了這麼久？”
沈書瑜表情還有些不自然，她搖了搖頭，勉強地笑了笑：“沒什麼，就是一些學校裡的事情。媽，我先上樓了。”
關心地摸了摸沈書瑜的額頭，確定她沒有生病後甘彩芝才對她擺擺手：“快上去吧，晚上冷多穿一點，這種天氣不要著涼了。”
沈書瑜點點頭，這才轉身往樓上走。
飯後，沈意伶和戎棲在客廳稍微留了會。
因為家教的事沈稚寒也沒有上樓，而是跟著坐在樓下。
沈稚寒很少有機會和沈意伶單獨聊天，但是今天情況特殊，他還是厚著臉皮主動找她搭了話。
剛開口就是一聲很傲嬌的“喂”，坐在沙發上的沈意伶和戎棲同時抬起頭。
“怎麼？”沈意伶不明所以地歪了下頭。
沈稚寒臉上表情變得有些彆扭，但他還是很倔強地仰著頭：“好端端的給我找家教乾什麼？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成績不好？”
他的成績其實沒有那麼差，在平恒中學也是屬於中等的水平，畢竟再怎麼說他都有個好腦子，很多知識點是看一遍就能學會的。
隻是中等的成績對沈家人來說就顯得普通了，尤其是在沈意伶這個全市第一眼裡。
不知道為什麼沈稚寒挺不希望沈意伶看不起他的，大概是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沈意伶被他問得有些莫名，她抬頭看著他，眼神很淡，看不出裡麵的情緒：“我為什麼要覺得你成績不好？”
換句話說，他成績好不好關他什麼事？
不過沈稚寒顯然理解錯了她的意思，他表情鬆了些，“那你覺得我成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