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玉最後還是成功在代蘭琴家裡賴下了。
每次代蘭琴說要把他做成藥人他都不反抗,甚至還覺得被當成藥人的話就能夠心安理得地留下來。
這樣的想法把代蘭琴氣得不輕,卻又沒辦法真的把他怎麼樣。
首先他頂著那雙水汪汪的狗狗眼說沒關係、藥人也沒關係的時候她就狠不下那個心。其次還有沈意伶在盯著,她哪裡敢真的對這個膏藥動手?
不過說起來她不是沒有動心過,這麼多年來她沒遇到過合適的藥人,裴司玉是唯一一個。
裴司玉常年習武身體十分結實,他的骨骼也是奇佳的,如果這樣的人成為藥人絕對是十分完美的,因為他強健的身體可以測試各種狠辣的毒素。
有次在裴司玉失手打翻了她磨好的一碗藥汁時,她氣的撚了一顆毒單就塞他嘴裡了。那毒單藥性不強,但會讓人覺得骨頭都像被螞蟻啃食一般站不穩走不動。
代蘭琴想要用這樣的方法來懲罰這個少年,可是在他痛苦地將嘴唇咬破也要小聲愧疚地道歉說對不起的時候,她終是不忍心把解藥給他喂了下去。
看到滿身虛汗的少年脫力地倒在自己懷裡,代蘭琴有一瞬間唾棄自己。
並不是因為讓他痛苦而愧疚,相反她是覺得自己越來越心慈手軟。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生活在天藥穀被當做最低賤的藥仆,從沒有人關心過她是不是隻是一個年幼的孩子,也不關心那些毒藥用在她身上會不會讓她痛苦死去。
相反,所有醫人看到她都會麵帶嘲諷地問她身上有沒有毒沒解,要是跪下磕頭的話可以讓她活的久一些。
那時候的代蘭琴是毫無尊嚴可言的,命都保不住誰還要尊嚴?她隻知道表現得乖巧一點、在被下毒的時候表現得更痛苦一點醫人就可能大發慈悲給她喂點解藥,但是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默默承受那些痛苦。
後來被天藥老人帶走以後,她才知道在其他醫人那裡受過的苦根本就是毛毛雨,天藥老人的手段比他們毒辣太多,他心狠手辣草芥人命,根本就不配被彆人稱作神醫。皮肉漸漸腐爛的痛算什麼,她感受過每一寸骨頭都被細細磨碎又無法掙紮的痛,感受過蠱蟲在血管裡鑽食,也親眼看到過毒蟲一點一點地啃食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
那都是天藥老人給她的,在被當成專屬藥仆的很多年裡代蘭琴時常有就這樣死了算了的想法,隻是她命太大了,每次都沒死成。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這樣的說法對她來說就是個笑話。
逃出天藥穀以後她就暗暗發誓要多弄死些人把罪名丟給天藥穀,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狠心,可是比起害人,她做過最多的事竟然還是救人。
代蘭琴在心中暗罵自己沒出息,恰好虛弱倒在她懷裡的裴司玉幽幽轉醒。
他額間的碎發被汗濕了,眼神都因為餘痛而渙散,可他還是努力睜眼看著代蘭琴不是很好看的臉色,虛著聲音誇道:“能製出這麼厲害的毒,你好棒。”
這話聽著有些陰陽味,但代蘭琴低頭對上的卻是一雙乾淨真誠的眼睛,將她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間。
“傻子。”真是個不諳世事的傻子。
代蘭琴低罵了聲後轉身離開,從這之後她就沒再讓裴司玉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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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統考後的第一次月考。
上次考試二班好幾門課的平均分都超過了一班,兩個班的學生表麵上看是沒什麼,其實暗中悄悄卯著一股勁呢,二班的生怕自己會拖了沈意伶的後腿,一班的則是擔心自己沒辦法多考幾分為班級爭點平均分。
就連兩個班的班主任見麵也不吵架了,看到對方後眼睛一瞪哼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這次考試沈意伶名正言順地坐在了一班的考場上,這個考場裡大多是一班二班和幾個三班的學生,和上次考試時最後一個考場的氛圍完全不同。
見到沈意伶進來,不少學生都盯著她看,還忍不住去看坐在她後麵的第二名。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不僅是上次的第二,還會是之後的萬年老二。
無聊的高三生活總是需要一點八卦閒聊的,就算是尖子生也不能免俗。
在沈意伶拿出一本筆記本隨意翻閱的時候,坐的離她稍微遠一些的幾個學生也聊開了。
“嘿你說牛不牛,上次考試我偶然路過沈意伶身邊的時候還聽見她和鬱夢棠說要到一班考場,那時候我還在想這人長的是好看,就是太會吹牛。真沒想到現在被打臉的居然是我自己。”
“臉說:首先我沒有招惹你們任何人。”
“哈哈哈哈哈誰讓它是我的臉呢?”剛說話的那人笑起來,接著他又轉頭看上身後一個二班的學生,問他:“哥們你和我說說,鬱夢棠有沒有可能也進一班考場,我就一張臉可不能被打兩次。”
這個一班的和二班的學生也是有緣,兩人連著好幾次考試都是前後桌,說明考試成績隻有一名之差,一來二去兩人也就熟了,考試期間還一起吃過兩次飯。
二班的那個學生正在重複背課文,聽到前桌湊過來問自己,他的興致也起來了,笑得賤賤地回道:“還真不好說,可能下次考試你臉上真的就有兩個對稱的巴掌印吧。”
“我去真的假的呀?那可是鬱夢棠啊!”
“鬱夢棠怎麼了?”二班的學生聽著旁人有點不相信的語氣,臉一橫氣勢一下子就上來了:“鬱夢棠很聰明的好不好,她以前初中的時候成績就不錯,老石都說她要是現在開始好好努力上個985211不成問題的。”
“那也得她願意好好學才行啊。”
聞言,二班的學生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慢悠悠地道:“她就是在好好學啊。你以為她是誰的朋友?她可是沈意伶的朋友啊!”
他換了個坐姿,離前排的學生更靠近了一點:“我就這麼和你說吧,我和鬱夢棠做同學也快兩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認真的樣子,她手上有很多本沈意伶自己做的筆記,裡麵都是一些考試重難點;以前上課下課她在睡覺,現在都在刷題,聽說習題冊還是沈意伶幫忙選的。她以前經常逃課,現在不一樣了,晚自習下了還能看到她在教室做作業。”
周圍的學生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他說的這是鬱夢棠?
不確定,還是再聽聽。
鬱夢棠的這些變化連二班的學生都是親眼看了很久才適應一些,更何況是對她的印象古板又深刻的其他班學生?不過仔細一想,能和沈意伶這樣的學神成為朋友,那向學神學習改變自己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太難的事。
沈書瑜上次考了二十多名,她的位置正好在教室中間,而那幾個聊天的學生坐在她的右手側。
那些人聊天時的嗓門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沈意伶這個名字就像是擺脫不了的夢魘死死地纏著她,令她心神不寧。
不應該是這樣的,沈意伶不應該是這樣的形象!
她做夢的時候夢到過,沈意伶這個真千金應該是她的對照組,成績不如她也沒有她討沈家人的歡心,沈意伶在平恒的風評應該是愚昧無知的鄉下人,怎麼會是現在這樣受那麼多學生的吹捧?
沈書瑜並不覺得自己把夢當做現實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她從來沒有做過那麼長那麼清晰的夢,夢裡的每個人都有臉,有她、有沈家人、江予南和沈意伶,夢裡的江予南也很喜歡她,他們的結局會很美滿,所以她相信這就是一個預知未來的夢。
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沈意伶並沒有像夢裡那樣被她比下去,沈家人對她的態度也變了。
沈書瑜的表情不可控製地變得猙獰起來,坐在她前麵的同班同學、也是最近和她玩的稍微好一點的女生轉過頭來看到她這幅樣子還被嚇了一跳。
“書瑜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女生伸手摸了摸沈書瑜的腦袋,滿臉擔憂。
沈書瑜這才回過神,不動聲色地將盯著沈意伶背影的視線收回來。她有些牽強地笑了笑,“沒事,昨天複習太晚了,有點累。”
女生沒多想,接了句:“你好努力,家境這麼好還這麼用功。”
她是想要拍拍沈書瑜的馬屁的,誰知道這一下子就拍在了馬腿上,沈書瑜本來就勉強的笑頓時就掛不住了,聲音也冷了下來:“那沈意伶呢,她還不是每天做題到很晚!我不管怎麼用功都比不過她是嗎?”
就因為沈意伶成績更好,好到成為全市第一,所以在這些人口中她就被神化,成了沈家最優秀的孩子,而她不過就是想要更好一點卻要被說家境好不需要那麼努力?憑什麼!
女生被她突如其來的脾氣嚇了一跳,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
沈書瑜自知失態,她閉了閉眼,好一會才調整好情緒。
“抱歉啊詞詞,我這幾天太累了,說話有點重你彆放在心上。”她聲音溫柔下來,全然沒了剛才的淩厲:“你先複習,馬上就要考試了。考完試我請你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