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戎續清還是在二十年前,那時候的他就是這樣義無反顧地想要和江畫沁結婚,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他又因為江畫沁的兒子變成這樣。
戎老爺子最見不得他這副優柔寡斷又無腦的樣子,他氣的不願意再在這個房間多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病房外,等了許久的戎富在老爺子走出來的時候扶住了他。
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氣還有點不順:“那小子上飛機了?”
“九點的飛機,剛登機沒多久。”戎富說著又往病房裡看了眼,猶豫了一下道:“醫生說家主的身體最好還是不要動氣的好。”生氣會加速血液循環,而戎續清的身子最忌諱的就是血液循環導致毒素擴散。
“……”被氣得血氣上頭的戎老爺子說不出話。
他側頭睨了戎富一眼,幽聲反問:“誰氣誰你看不出來嗎?我真是作孽才生出這不孝子。”
戎富有些說不出話來,隻能道:“家主現在身子不好,老爺子您彆和他計較便是。”
其實要他看,戎老爺子純屬就是沒事找事了,就算是希望戎續清能搞早日恢複,也不應該是用這種方式。昨天他幫著做那些事的時候都不敢想大少爺回來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不過作為手下,他也不能越界多說什麼。
戎老爺子這兩天到處奔波,年紀大了不得不服老。又在病房裡被這麼一氣,當即就要讓戎富扶著他去病房休息了。
和衣躺下之時他還不忘吩咐:“派人去機場接大少爺。”
戎富應了一聲,出門前又問:“先送大少爺回家休息還是——”
戎老爺子眯著眼擺擺手:“送到醫院來,續清這麼念著他的兒子總得讓這兩人見一麵。”
戎富點了點頭,開門走了出去。
病房安靜下來,戎老爺子躺在床上,拐杖隨手放在旁邊。
他有些睡不著。
雖說親兒子就在隔壁病房,家裡還有不少小輩,也算是兒孫滿堂吧,但是他就是覺得寂寞,根本就感受不到親情。
以前他是最淡薄這些的,他始終覺得親情在利益麵前什麼都不是,尤其是經曆過不知多少次親兄弟之間相互算計利用以後他更加不在意這些。
可現在,他對這些竟是有些渴望。
還有上次和孟老爺子下棋的時候,孟老抱怨著說孫子孫女管的多,不僅不讓他一個人去太遠的地方,還要控製他進實驗室的時間,就連他最愛的藥田都多管閒事給他找了個藥農來打理。
孟老爺子在抱怨,語氣中卻沒有多少不開心,聽得戎林一陣心塞連下棋都沒了興致。
他想自己果然是年紀大了腦子不清醒了,不然怎麼會那麼羨慕孟老爺子那種被管束的生活呢。
想著,戎老爺子躺在病床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曾經帶領著戎家欣欣向榮的叱吒風雲的戎家主,這會兒也不過是個到處操心的老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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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老爺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等再醒就是戎棲到的時候了,戎富在外麵敲了好一會的門。
匆匆趕到戎續清那間病房的時候,那對素未謀麵的父子果然相對而立。
比起戎續清的激動難以抑製,戎棲的表現就像是麵對一個陌生人,彆說是看到戎續清站不穩的時候上去扶一手,就是連眼神都沒有多給一個。
偏偏向來待人冷清的戎續清一點沒生氣,還要巴巴往上貼。
看過戎棲本人和照片的人都說他像戎續清,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是戎續清本人卻不這麼覺得,這個孩子的五官是更像自己一點,但是他的骨相和江畫沁更為相似,臉部輪廓也要比自己柔和一些,相對減少了一些五官上的英氣,這也是彆人會覺得他長的精致的原因。
戎續清看著這張臉,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紅了,聲音也無比乾澀:“孩子…你受苦了,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娘倆。”
“無礙。”戎棲麵色平靜:“我沒受過苦。”
他是戎國皇子,從小錦衣玉食,這世上多的是比他更苦更淒慘的人。
戎續清並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麼,聽到這話反因為他的平靜更加心疼。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當年沒有對你媽說謊,要是我再把她保護地好一點,現在我們也是美滿的……”想到這些可能性,他就忍不住哽咽。
他想走近一點看,卻在腳邁出去的時候又小心地收了回來。
戎棲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他能感受到這是一位父親對孩子複雜的情緒。他是這個孩子,卻完全沒辦法共情,甚至還想快點解決這件事。
於是他淡著臉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以前的那些事我都不記得,你們費儘心思讓我回來也不是為了這個吧。”
戎續清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隻能聽戎棲繼續道:“用我的骨髓救你可以,但是我要你拿東西來換。”
“我不要你的——”戎續清著急地想要解釋。
話未說完,病房的門便被人一把推開,一道蒼老不失氣勢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你想要我們用什麼東西來換?”
看到戎老爺子的臉,戎棲半眯著的眼中飛快地劃過幾分淩厲,隻是他很快就將視線收了回來。
聲音也變得淡漠:“我要戎家。”
戎老爺子的拐杖在空中頓了半秒,連看向戎棲的眼神都變得古怪起來。好半晌他才有些好笑地嗤了一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說話口氣倒是不小。”
戎棲眸光平靜,也不因為他的話生氣,隻是反問:“戎家家主一條命不值一個戎家?”
戎老爺子對上他的視線,臉上揶揄調侃的表情不知不覺地就收了回來,等到他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孫子震懾住的時候,心中也是猛地一驚。
這小子果然和他媽不一樣,這氣魄被當做繼承人來培養也不為過,隻是張口就要戎家,他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
“戎家百年基業豈是你想要就能要的?”戎老爺子收回思緒厲聲嗬斥道:“你好好配合醫生,你爸恢複以後我會親自栽培你。”
老爺子帶著施舍一般的語氣,誰知戎棲竟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用冷靜的目光看著戎續清。
“這是交易,你才是戎家的家主,我和你談。”他對戎續清慢條斯理道:“用戎家買你一條命,你不吃虧。”
戎續清看著他,不知怎麼的臉上竟然還帶了幾分笑意,“就算你不救我的命,戎家給你也沒什麼。”
戎老爺子:“……”
他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當著誰的麵說這種話?把龐大的戎氏當做交易籌碼,普天之下也就隻有戎棲這麼一人了。
老爺子活了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看輕,偏偏眼前的這兩個一個是他的兒子,另一個是他的孫子。
他氣得捂住胸口,可除了跟在身邊的戎富以外,壓根沒有人理他。
戎氏對戎續清來說本就不算什麼,想當年他都做好過和江畫沁私奔的準備,要不是戎老爺子從中作梗他根本不可能安心留下來做戎家家主,就算是做了,那江畫沁也會是戎家唯一的大夫人。
現在江畫沁死了,他把戎氏彌補給他們的孩子又如何,這麼多年來他為戎家做的早就夠了。
不理會旁邊一直不肯走的戎老爺子,戎續清不斷向兒子表達自己的愧意。既然戎棲對戎家感興趣,那他就在最後幾個月好好培養他,等他死後戎棲就是下一任戎家家主。
戎續清的算盤打得很好,隻要戎棲不拒絕他的栽培,在後麵的這些日子裡他們父子就可以常常見麵,等他哪天到了地下見到江畫沁以後也能說說兒子的事。
誰知戎棲根本不願意接受他的好意。
“既然是交易就要有得有失,我續你的命,你交你的戎氏,這才是公平。”
戎續清很想告訴他父子之間不需要絕對的公平,這麼多年來被虧欠的一直都是他。
隻是看著戎棲無波無瀾又不失堅定的表情,他最後還是認下了這場“交易”,唯一的條件就是手術必須在確定戎棲不會有任何危險的情況下做。
看著病房中的這對父子一個慷慨大方,一個公平交易,戎老爺子怒地一拐杖敲在了病床上。
“咚”地一聲巨響,兩人的注意力這才轉移到他身上。
戎老爺子指著兩人吹胡子瞪眼道:“你們、你們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裡是不是?!戎家家大業大,什麼時候可以這麼草率地決定家主了!”
戎棲漫不經心地垂眸,倒是戎續清撐著身子擋在了他和老爺子中間。
“爸,小棲都已經不計前嫌要為我捐骨髓了,您還在生什麼氣?”他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好像戎老爺子在胡鬨一般。
戎老爺子怒視著他:“我說的是這事嗎,因為他救你你就可以隨便把戎氏給出去?你把戎氏當成什麼!玩具嗎!”
戎續清被他吼得頭疼,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心中卻詭異地閃過幾分痛快。
上次看到老爺子這麼歇斯底裡還是在二十年前他要和江畫沁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他沒本事隻能認命,這次他卻可以給自己兒子他想要的。
扶著床沿坐下,他又慢慢地對老爺子道:“我是戎氏的家主,小棲又是我唯一的兒子,戎氏家主的位置不給他給誰?遲早都是他的,現在交接給他又怎麼樣。”
“我不同意!”戎老爺子低吼。
這回,戎續清的聲音也淡了下來,用通知的語氣道:“我給的是我在戎氏的股份,您的股份以後想給誰就給誰。就算您不同意也無濟於事,你可以找人守在我的門口不讓我出去,但那股份轉讓書是您親手簽下的,我要轉移股份這件事您阻止不了。”
大概是怕真把老爺子氣出什麼好歹來,頓了頓他才繼續補充道:“他既然是我兒子,我會對他負責,工作上的事情我會手把手的教他,我相信小棲不會讓我失望。”
說著,戎續清還眸光慈愛地看了戎棲一眼。
戎老爺子萬萬沒想到戎棲這次回來還給他帶了這麼大的“驚喜”,更沒想到自己最重視的兒子會跟著這麼氣自己。
戎續清說的沒錯,他占了最大頭的股份,想要轉給誰都是他的權利……
他再也沒法在這個房間裡待下去,氣急敗壞地舉著拐杖指了指兩人,卻也隻能惱火地被戎富扶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