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禮坐在塌邊,對上代蘭琴便是冷漠的模樣:“不管你對堯堯做了什麼,現在把解藥拿出來我還能饒你一命。”
重新審視她的時候,裴之禮才發現她的身形和林思堯十分相似,不管是身高還是胖瘦都出奇地像。
不過眼下這種情況,他根本沒有心思想更多。
代蘭琴被強行摁著跪在地上,她低著頭,死死地將指甲摳進掌心才讓自己沒有衝過去毒死林思堯。
“沒有解藥。”她低聲道,再抬頭時眼中已經多了幾分裴之禮看不明白的怨恨,“太子妃自己也是醫者,她最知道自己的情況,究竟是中毒還是心裡有鬼她自己清楚!”
“胡言亂語!”裴之禮氣得甩袖,冷著臉對旁邊的宮女命令:“搜身。”
兩名宮女領命上前,一個抓著代蘭琴,另一個則從她身上搜出了不少瓶瓶罐罐。
“殿下,都在這裡了。”宮女恭敬地將東西呈上去。
這些瓶子長得各不相同,大多是廉價的瓷瓶。
其中一個玉瓶引起了裴司玉的注意,在這麼多瓶子中這個是最通透的,瓶口竟然還鑲嵌著一顆珍珠。
他眸光微變,下意識地想要打開這個瓶子。
下一秒,代蘭琴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想所有人都中毒的話大可以打開看看。”
“……”
裴之禮的手生生頓在了瓶口,淡漠的聲音中也多了幾分危險:“你威脅我?”
代蘭琴心中澀然,彆過頭不願意看他。
與這麼個毒婦糾纏半天,裴之禮早就沒了耐心,他長腿一邁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受限於人的女人,“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告訴我哪瓶是解藥。”
走得近了,他的鼻尖開始充斥起一股淡淡的藥香,清冽微苦的氣味讓人神誌都好像清醒了一些。
他眉頭輕蹙起。
這氣味太過於熟悉,好像在哪裡聞到過。
不等他細想,代蘭琴倔強的聲音便響起:“我也說最後一次,我從未給太子妃下毒!奉勸殿下一句,好好看清楚枕邊的是什麼樣的人。”
林思堯雖閉著眼,可意識卻是清醒的,聽到代蘭琴的這幾句話她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裡顫了一下。
來不及多想,她慌亂地叫了聲,“殿下!”
不能,她絕對不允許代蘭琴說出她的秘密。
屋裡的幾人都被她嚇了一跳,裴之禮更是想都沒想就衝過去,將哭著起身的女人抱進懷裡:“不怕,我在。”
林思堯哽咽著,臉埋在他的胸口,“殿下,我頭疼。”
裴之禮輕嗯,“你睡會,我陪著你。”
林思堯搖頭,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的一角:“你起得早,陪我一起睡會吧。”
裴之禮還想轉頭看代蘭琴,林思堯卻大著膽子伸手扣住他的腦袋,一雙哭紅的眼睛看著他。
“殿下,你讓她走吧。”林思堯聲音細細軟軟,滿是不舍:“我不知道我的身體怎麼回事,如果我真的沒有多久可以活,我希望最後的日子裡都是你陪我過的,這樣我這輩子也就如願了。”
說著,她還抬起頭在他的嘴角輕觸了一下。
裴之禮一顆心都化了。
他珍惜地將她放回被子裡,“彆胡說,我能陪你一輩子。”
話落,他喊了外麵的侍衛,在人進來後指著代蘭琴厲聲道:“帶去地牢,什麼時候她願意說出解藥的下落了再帶來見我。”
“是。”侍衛點頭,在看到代蘭琴那張俏麗的臉時又問:“殿下,可否用刑。”
裴之禮不耐地擺手:“不論用什麼辦法,讓她把解藥拿出來。”
“是。”
侍衛應著,趕緊走過去將地上的人一把拽起來,幾乎是半拖著將人拉出了林思堯的寢宮。
代蘭琴並沒有反抗,比起身體上的痛,裴之禮給她帶來的心痛才是最無法忽視的。
她還是想殺了林思堯那個女人,可是殺了又能如何呢?裴之禮已經變了,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一心隻對她好的受傷書生了。
-
代蘭琴一走林思堯的情緒果然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裴之禮脫掉了被藥弄臟的外衣,穿著裡衣陪她躺在塌上。兩人不是沒有一起睡過,以往和她一起的時候他總覺得她能讓他的內心寧靜下來,聞到她身上淺淺的香就神經放鬆。
然而今天,在鬨了這麼一出以後他怎麼都沒法平靜下來。
就好像有什麼事情脫離了他的把控。
他想要究其根本細想,可那一絲奇怪的念頭看不著也摸不透,隻像是一片陰雲一般籠在心痛。
裴之禮懷抱著林思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緊蹙起了眉,許久都沒有鬆開的跡象。
*
僅僅不到一個時辰,裴司玉就到了宮裡。
凝望著這座青磚白瓦的城牆宮殿,他眼中儘是冷意。
皇子突然出現在宮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裡,幾個知情的知道他是受傷失蹤了,不知情的都以為他是奉蕭貴妃的命去了一趟祖家。
蕭家本家是十幾年前才搬來京都的,也隻是丞相和二房一家來了,其他分支都留在雲陽,在那一片可以說是隻手遮天,也難怪皇帝會如此忌憚著貴妃一家。
宮裡有不少蕭貴妃的眼線,一看到裴司玉出現,他們不動聲色地要求他立馬向貴妃去請罪。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他根本沒有搭理他們,他像陣風似的從幾人麵前刮過。
“那個方向——”有個胡子花白的公公看了眼裴司玉離開的地方,眼中閃過思索:“殿下這是要去找太子?”
“小德子,你去稟報貴妃,就說皇子回來了。”老公公手上拂塵一甩,又指向另一人,“小凳子你去查查,東宮今日發生了什麼事。殿下最是討厭太子,他若去東宮肯定有原因。”
兩名小公公應了聲,很快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裴司玉已經到了太子寢宮的外殿。
寬敞的外殿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幾個膽子小些的宮女連頭都不敢抬,倒是有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公公死死地抱著他的腿。
“皇子您不能闖啊,太子和太子妃正在休息,您若是進去奴才幾人小命不保啊!”
裴司玉臉色陰沉,他一腳踹在這人的肩膀上,聲音沉到了底:“代蘭琴呢?”
幾人沒想到他居然是為了代蘭琴來的,她不就是個貧民區出來的小醫女嗎?
為何會和皇子扯上了關係?
幾人不敢說話,跪在原地麵麵相覷。雖然懼怕皇子,可他們是東宮的人,更怕太子殿下責罰。
下一秒,裴司玉冰冷的手已經攥住了小太監的脖子,力道大的手上青筋都在跳。
小太監被他掐得眼睛都翻白了,喉嚨就像被火灼燒過一般疼。他拚命掙紮著想要逃脫,可脖子上的手就像鉗子一般讓他連多吸一口氣都困難。
一直到眼前走馬燈一般得閃過以往的各種經曆後,小太監才堅持不住驚恐出聲:“我…說!”
裴司玉一把將他甩開。
隻見匍匐在地上的小太監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脖子,一張臉憋的青紫青紫。好不容易喘過來一口氣後,他忙把頭磕得砰砰響:“代姑娘被冷侍衛帶去牢裡了。”
他說的牢房根本不是縣衙的那種天牢地牢,而是東宮的暗牢,為的就是讓一些嘴硬的人開口說話。
裴司玉怎麼也沒想太子居然會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去那種地方。
指骨因為他攥緊拳頭發響,下一秒身著華袍的男人已經消失在殿裡。
幾個受了驚嚇的宮女爬過去扶起小太監,小太監拚命地咳嗽著,指著裡殿啞聲道:“快!快去稟告太子殿下!”
幾人這才找回神誌,她們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朝著裡殿跑了過去。
*
昏暗的暗牢裡,空氣中彌漫著臭味,鞭子落在人身上的聲音回響在封閉的空間裡。
隨著劈裡啪啦的聲音,淡淡的血腥味也開始彌漫。
冷仲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硬骨頭的女人,她被五花大綁在刑架上,帶著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地落在她身上卻不見她喊一聲,甚至是連表情都沒有多大的變化。
這種鞭子是特質的,落在人身上會勾起一塊塊血肉,就連鐵血硬漢都受不住。
代蘭琴身上穿著的淺綠色衣服此時已經被血浸透了一半。
鞭聲持續了很久,牢裡還關著其他人,這時候卻顯得格外靜,靜得嚇人。
“冷侍衛,她還是什麼都不肯說。”行刑的士兵手都甩累了,他丟下手上的鞭子走到冷仲坐著的木桌邊,吭哧吭哧喝了一大杯茶水,“我罰過的女人不算少,就連五皇子養出來的女殺手都扛不住幾下,怎麼這個普通女人就這麼能抗?”
冷仲也覺得奇怪,雖說在抓人之前就聽說過一些這個女人的傳聞,但人都是血肉做的,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疼?
想到這裡,他眸光一厲,起身就走向刑架旁邊的水桶。
這個桶裡麵裝著半桶水,桶邊還放著一袋粗鹽,他拿劍挑起鹽袋子,將半袋子鹽都倒進了桶裡。
做完這些他才對身後的士兵勾了勾手:“你過來。”
士兵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連忙跑了過來。
一桶鹽水照著渾身是傷的代蘭琴潑去,從頭淋到她的腳,原本就被血浸濕的衣服一下子濕了個徹底。
代蘭琴隻覺得渾身一冷,身上火辣辣的傷口就跟有千萬隻螞蟻在咬一樣,疼得她嘴唇都失了血色。她不是不疼,這是沒有在天藥穀感受到了嗜骨那般難忍,卻也是讓她冒冷汗。
之所以不叫不過是不想讓這些人如願罷了。
她一直知道一個道理,隻有有人疼的人才有資格示弱。
裴之禮想讓她鬆口,她偏不。
見這個方法也沒用,冷仲已經有些不耐。這個牢房處於地下,空氣裡散發的都是潮濕帶著黴的氣味,現在再混上血的腥味,令人想要作嘔。
他不願意再在這裡奉陪下去,抬腿便給了旁邊士兵一腳。
“殿下說了,隻要能讓她開口,做什麼都行。”
士兵被他踹得往前踉蹌了幾步,剛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在看到代蘭琴那張蒼白的瓜子臉和因為被水浸濕而顯得玲瓏有致的身子後,他臉上的懵頓時變成了□□。
“真的可以嗎冷侍衛。”他激動地蒼蠅搓手,“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碰過女人了。這不是重要的犯人嗎?真的做了太子殿下不會責罰吧?”
冷仲冷嗤了一聲:“不過是個毒婦罷了,殿下隻要她手上的解藥。”
聽到他這麼說,士兵總算是放了心。
他奸笑著朝代蘭琴走了過去,臉上是絲毫沒有收斂的猥瑣:“小美人受了不少苦吧?沒關係哥哥先來疼你一下。”
代蘭琴臉色更加蒼白,她幾乎難掩自己的厭惡,“滾開!”
士兵笑得更加開懷:“老子還是第一次要帶刺的美人呢。”
他撲過去幫代蘭琴鬆綁,急色地將臭嘴往她臉上湊。
“滾!”代蘭琴厲聲喊著,在繩子鬆開的瞬間抬手就砍在了他臉上。
“艸!”士兵被劈了一耳光,惱火地一腳踹在她的小腹,將她踹到在地。
他的動作不算快,然而代蘭琴剛受了刑根本沒有力氣,隻能任由自己破布一般得身子往地上摔去。
美色當前,士兵也不管自己臉是不是還疼,一邊脫著衣服一邊朝著代蘭琴壓了過去。
代蘭琴的眼前一片血色,失血過多的她連意識都有些不清醒。
她想往旁邊躲,但是男人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靠過來,眼看著那雙粗糙的手就要碰到她……
“砰”的一聲巨響,暗牢的鐵門竟是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這一聲讓意識有些混沌的代蘭琴睜開眼。
士兵那張普通的帶著錯愕的臉正在她頭上,他的動作停下來,目眥欲裂地盯著她。接著他痛苦地咳了一聲,暗紅色的鮮血從微張的口中噴湧而出。
饒是代蘭琴動作很快地側頭,還是有幾滴血沫子滴在她的臉上。
是溫的。
耳邊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還有冷仲跪地的聲音,“皇子,您怎麼來了?”
裴司玉根本沒有給他一個眼神,他眼前隻剩下一片紅色,在那儘頭他護在手裡的女人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個男人的身下,臉上竟是連一點生機都沒有。
他的心臟都好似停了,直到女人死氣沉沉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裴司玉才仿佛重新聽到心跳的聲音。
還好,她還活著。
幾秒鐘時間他就到了代蘭琴身邊,已經沒了氣息的士兵被他一把掀開。
他顫著手,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代蘭琴抱起來:“對不起阿琴,我來晚了。”
他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代蘭琴的傷口,然而她就好像沒有知覺一般,除了身子微微僵硬以外沒有任何反應。
裴司玉的心更疼,他不敢想在自己沒有來之前她受到了什麼樣的對待,更彆說是他要是再晚一步她會不會被……
他抱著她的手收緊,心有餘悸。
代蘭琴一雙眼睛一片空洞,但其實她是在思考的。
她看到了躺在旁邊的士兵的情況,他的後脖頸處插了一支暗鏢,是純黑色的,入骨分足以見得殺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勁。
不過短短的一分鐘時間裡,暗鏢周圍的皮膚已經開始發黑,連帶著肉裡的筋都開始顯現。
這是她研製的毒,被裴司玉軟磨硬泡著拿走了一瓶。
是他來救她了,可那個侍衛叫他什麼,皇子?
他是皇子,是裴之禮的弟弟?
一開始代蘭琴就知道裴司玉的身份非富即貴,可她從來沒想過他居然會是皇子。
她愛的人是太子,這段時間和她朝夕相處讓她快死的心重新跳動的人是太子的弟弟。
抬眸對上裴司玉發紅的眼眶,代蘭琴彆過頭,隻覺得諷刺。
老天好像注定不希望她好,所以一直讓她和帝家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