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剩餘的毒素從傷口排出以後,他像沒事人似的站了起來,一雙陰翳的眼緊盯著代蘭琴。
“代蘭琴,身為藥奴卻偷學天藥穀醫術,你知不知罪!”他手指著代蘭琴怒道。
“我何罪之有?”
代蘭琴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早些年留在心裡的陰影突然就散了些。
沈意伶說得沒有錯,年幼的她在天藥老人手下沒有反抗的能力導致她一直害怕這魔鬼,可實際上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了。
天藥老人不過就是有點本事就剛愎自用、自恃清高的老頭罷了,他連自己的情緒都控製不好,根本就不足為懼。
見他眼神一厲又要貶低自己,代蘭琴當機立斷打斷了他,“你說我是藥奴,那麼我問問你是誰把我賣到天藥穀的嗎,你手中是否有我的賣身契?”
對上她堅定的眼神,天藥老人心中一忌竟是生出了躲閃之意。
“你什麼都沒有憑什麼說我是奴?”代蘭琴的聲音徒然拔高,“當年你們天藥穀的人不顧我的意願將我擄走,各種毒藥往我身上試、將我丟進毒窟自生自滅。我還沒有告你們燒殺搶掠、草芥人命,你倒是惡人先告狀。”
天藥老人心裡咯噔一下。
天藥穀的那些藥奴多是乞丐,看著體質稍微好一點就騙回穀裡,還有一些則是被自己窮得快要餓死的家裡人賣到穀裡。這些人死了都沒有人在意更加不會有人替他們伸張正義,更何況骨子裡的奴性就讓他們不敢反抗。
代蘭琴是第一個敢當著這麼多人、甚至是皇室的麵揭開他們天藥穀遮羞布的藥奴。
天藥老人心中不愉,嘴上也不甘落下風,“不論如何你偷學我們天藥穀醫術是事實,天藥穀的醫書從不外傳你又是怎麼偷到的?”
“偷?”代蘭琴嗤笑一聲,“你上茅房都要帶著醫書,我能從哪裡偷。”
“那你是怎麼……”
“自然是你製毒製藥的時候看會的。你當著我麵做那些的時候可沒有告訴我學會了就算偷。”
“……”
天藥老人啞口無言。
他當然不相信代蘭琴光是看他煉藥製毒就能學會這麼多,這樣的天賦即便是他、他之前那麼多任穀主都沒有,何況是這個愚昧無知的藥奴?
可代蘭琴那些話說得又沒有錯,天藥穀的醫者最看重那些醫書,根本不可能有泄露的機會。即便她真的拿到了醫書,也不一定能看懂書上的那些批注。
還沒有想出能給代蘭琴定罪的說辭,一隻草鞋突然就朝著他的方向飛了過來,緊接著是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伴隨著一聲聲謾罵。
“什麼天藥老人,你們天藥穀的根本就沒有人性!快點滾我們湖鎮不歡迎你!”
“我們就算是被疫病折磨死也不要你救!”
“他剛來就對王爍下毒,分明是居心不良!誰知道會不會趁我們不注意就往我們身上下蠱。”
越來越多的東西被扔過來,即便是有一點武功在身上天藥老人也不可避免地被砸了幾下。
能在中原橫行霸道他靠的就是名氣和一身毒術,現在有代蘭琴在毒術派不上用場,百姓又不愛戴他、甚至把他當做過街老鼠,就算再不甘心他也隻能甩袖離開。
“無知小兒,你們都會後悔的!”
…
天藥老人憤然離開,作為邀請人的林思堯和裴之禮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兩人立馬朝著外麵追了出去。
林思堯緊跟在天藥老人身邊,“前輩,他們都被代蘭琴洗了腦。我代他們向你道歉,你彆把這事放在心上。”
天藥老人冷哼:“他們要是有你一半聰明也不會被那卑賤的藥奴玩弄於掌心了。”
林思堯點頭認同他說的話,連裴之禮走在身後都忘了。
裴之禮臉色不是很好看,一路上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等到了前城他才突然問:“代蘭琴是什麼時候從天藥穀逃……離開的?”
天藥老人掃了他一眼,語氣並不多尊重,“三四年前,不過是個賤奴,早記不清了。”
實際不然,代蘭琴是他用得最稱手的藥奴,她逃跑的時候他還大發了一通脾氣,甚至親自出穀找過她。可惜現在這人翅膀硬了,還有皇子庇護,根本不是他能隨便帶走的了。
經過剛才那一出,裴之禮對天藥老人早就沒了最初的敬佩欣賞之情。
就好似一層濾鏡被打破,看清本質後覺得也不過如此。
不過他心中還有疑問,對天藥老人便多了幾分耐心。
“老前輩,本宮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天藥老人正煩著,聞言擺擺手:“問便是。”
裴之禮於是開口:“有沒有一種毒是能使中毒之人雙目失明,中毒越深連雙腿都沒法行走,最後甚至心臟血液沸騰而死的?”
“中毒初始痛覺味覺感知能力減弱,半月之內中毒而亡。”天藥老人語氣中多了幾絲傲慢:“這便是我們天藥穀的至毒步步苦。中毒之人不會馬上死,而是嘗儘各種苦頭後無力而死。”
裴之禮對這個答案並沒有太驚訝,心臟卻還是不可控製地快速跳動起來。
某個困擾他很久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佯裝鎮定繼續問:“這種毒可有解?”
天藥老人捋了捋胡子:“難解,需要花費好幾月時日,藥材也難尋。當然天藥穀的毒隻有我們天藥穀的醫人能解。”
起初林思堯還不明白裴之禮問這些問題的意圖,可在聽到天藥老人的回答後她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手腳一片冰涼。
裴之禮一直沒有真正相信過她,他在向天藥老人求證。
果然下一秒,林思堯慌張抬頭時對上了男人冰冷的視線。
如墜冰窟大概也就這樣了,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自己的身份會暴露,這不該是劇情真正的走向。
鬨出這樣的事天藥老人不可能再在湖鎮留下去,裴之禮派人送他離開後就轉身往鎮上走。
林思堯在原地傻了兩秒才轉身去追他,“殿下,等等我!”
她伸手想抓裴之禮的手臂,卻在剛觸到他的時候被他用力推倒在地。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是她從沒見過的冷漠與狠厲,連聲音都再沒有以往的溫柔:“本宮最後問你一次,三年前在梨花村是不是你救的本宮?”
“……”
林思堯想說是,可對上裴之禮冷漠的眼睛的時候嘴怎麼也張不開。
看到她這樣裴之禮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麼長時間,他居然傻傻地認錯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再也不願多給林思堯一個眼神,快步朝著鎮中心的藥堂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