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看看我,慢慢放下手中的刀。
那把刀外形和普通太刀沒什麼區彆,就是刀鋒呈現火一樣的紅色,刀背和刀柄仍是黑色,刀鍔為闊十字形。
剛才就是這把刀發出的劍氣,在地麵留下痕跡。
隨著緣一身上氣勢的平複,珊瑚和雲母跟著放鬆下來。
我一邊示意侍女上前扶起那位女性武士,一邊問珊瑚:“這是怎麼回事?”
珊瑚單膝跪地:“回稟夫人,今日我像往常一樣騎著雲母巡視繼國家領土,防止有外部妖怪侵入。巡邏至繼國城東南方時,看到這名女性撲倒在地,肩膀上插著兩隻羽箭。因她傷勢過重,我直接讓雲母背著她回來了。”
也就是說,她並不知道這名姬武士是怎麼回事。
而且繼國家的東南方,我記得是月見城所屬的領地。
正好侍女們抬著那名姬武士從我身邊經過,我製住她們,忍著撲鼻的血腥味俯身查看。
不出意外,在鎧甲內衫的一角,發現了月見家的家徽。
“怎麼了,夫人。有什麼問題嗎?”珊瑚不安地動了動,等我將視線投過去,她又僵住了。
我鬆開眉頭,衝她安撫一笑:“沒什麼。這位應該是月見城的武士,而月見城……”
“月見家和我繼國家向來不合!”終於趕到的家老在緣一身後接下我的話。
他越過側身避讓的緣一,大踏步走來:“夫人!稍微處理一下傷勢,就趕緊把人送回去!不能讓月見城找到和我們開戰的理由!自家主離開後,他們就蠢蠢欲動,這次的姬武士說不定就他們給我們安排的陷阱!”
地上的珊瑚已經被嚇呆了,緣一也微微皺眉。
我不置可否,揮手讓侍女們把姬武士抬下去:“再去請醫師前來醫治。”
“夫人!”
“彆這麼緊張,家老大人。”我笑笑,“我這不是正在按你說的做麼。讓人處理好傷勢,穩固傷情,不然在把人送回去的路上人突然死了,那我們真就解釋不清了。”
見家老被我勸住,我又轉向珊瑚:“你也起來吧。沒關係的。今日巡邏已經結束了嗎?有新的妖怪沒有?”
珊瑚看了眼家老,才慢慢起身,低頭回道:“結
束了,沒有妖怪。領地和邊境一片安寧。”
看來周邊妖怪真的被惡羅王殺怕了。
他這麼努力,我是不是該給他加薪?
分神思索中,見珊瑚還在不安,我歎了口氣:“真的沒關係的。退一步說,就算那是陷阱,月見城找借口要攻打繼國家,我們也不怕。”
“夫人!”
我看向家老,微笑:“我說的有哪裡不對嗎?過去幾個月多虧珊瑚她們的努力,趕走領地裡的妖怪,越來越多的人投靠繼國家。我們的力量得到大大增強,繼國家和幾個月前已經不同了。”
我微微眯起眼:“如果有人還以舊時眼光看待繼國家,隻能說他們消息落後。被打了,也是活該的事。”
家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最後在我和善的微笑下,把一張皺巴巴的臉憋得通紅,活像個乾柿餅。
我柔聲道:“就這樣吧。既然家老大人沒意見了,我去看看那名姬武士。珊瑚和雲母去休息,今天也麻煩你們了。”
珊瑚抱著縮小的雲母,垂頭向我行禮。
家老氣呼呼瞪了她一眼,扭身跟在我身後。
經過繼國緣一身邊時,我聽到他壓得極低的聲音:“那兩枚箭矢是瞄準她心臟射的。”
我腳步一頓,抬眼對上青年平靜深幽的瞳孔。
“她應該是和月見城有仇。”他輕聲告訴我。
我笑了笑:“那要等我問過她,才能確定。”
***
大概是我運氣好,到的時候,那位姬武士已經醒了。
醫師在外麵寫藥方,一名侍女端著一盆血水並兩枚箭頭從裡間出來。
我徑直入內,身後兩個男人卻不好再跟著,隻能停在外間看醫師寫字。
姬武士身上的鎧甲和內衫皆已脫去,赤|裸的上半身裹滿紗布。
一部分是她身上傷口太多,另一部分是她自己用繃帶壓下去的胸部。
這樣會發育不良的。
我默默心想,禮貌地避開視線:“你覺得怎麼樣?”
“砰!”
一聲悶響,把我嚇一跳。
回頭才發現是姬武士雙膝跪地,額頭和掌心緊貼地麵,向我行禮:“感謝夫人救命之恩!”
聲音雖虛弱,但還算平穩。
我放下心:“沒事就好,你這次可是從三途川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呢。”
姬武士額頭貼地,悶不吭聲。
我隻好換了話題:“你和月見城是怎麼回事。你應該是月見家的武士吧,為何會遭自己主家追殺?”
姬武士猛地抬頭,眼睛通紅如厲鬼。
她直勾勾盯著我,嗓音沙啞:“夫人您請聽我說。等我說完,您是直接殺了我還是將我送回月見城,我都不會有半分怨言!”
她叫仁美,因父親兄長皆為主君出征戰死,因此頂替他們的名額成為一名姬武士。
因從幼時就開始習劍,並有幾分天賦,仁美的劍術在整個月見城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強。
本以為這樣的劍術可以報答月見城城主的知遇之恩,沒想到城主看中的不是她的身手而是她的人。
說到這裡,仁美臉上出現後悔之色:“我拒絕了城主大人。我願意為大人獻出自己性命,但絕不願被困內宅,專於床榻獻媚!”
然後,惱羞成怒的月見城主就把仁美全家都殺了。
在殺仁美時,被愛慕仁美的足輕組頭提前通風報信,仁美這才拚死突圍逃過一劫。
說罷,仁美“砰砰砰”向我磕了三個頭,紗布裹著的腦門上再次滲出鮮血。
她滿臉羞愧:“因我一人任性,我家人和同僚都付出了性命,我不願自己苟活於世。如果夫人憐惜我,請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切腹謝罪!如果夫人不願插手此事,就把我送回月見城平息城主大人的怒火吧!”
我站在原地,默然不語。
因為內外間紙門打開,隻隔了一扇屏風,因此仁美說的話,外間的人也能聽見。
差不多她剛說完不久,家老就在屏風另一邊發話了:“夫人,既然她自己都這樣說了,我立刻安排人送她回月見城。”
“等等。”我抬高聲音製止了家老,然後衝仁美頷首微笑,“你先好好休息。此事事關重大,我一人不好決定,需要和家臣商議。但是在這之前,作為救了你的回報,我要求你好好活著,養好傷口。”
仁美看看我,誤以為我會拿她彆有用處,出現釋然之色。再次衝我磕了三個頭,便維持著額頭點頭的動作再也不動了。
我知道自己隻要還在這裡站著,她絕不會起來,隻能讓旁邊的侍女照看好她,隨後退出內間。
一見我出來,滿臉焦慮的家老便迎了上來。
我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率先走到簷廊上。
繼國緣一剛才聽了全場,此時保持他沉默寡言的人設不倒,抱著劍默默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