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蘇繡需要天賦。不是每一個喜歡蘇繡的人,最後都能夠成為大師。”
畫麵一晃,石板路變成了板油馬路,而青磚綠瓦,也變成了老式的樓房。
絹狸帶著他們上了二樓。
從門裡傳來一個女孩壓抑的哭聲,“繡不好,怎麼都學不會,我怎麼就這麼笨呢!”
絹狸穿門而入,帶出一片薄薄的繡布。上麵繡著一朵正在怒開的牡丹,配色精美,線條勻稱。一看就能看出和之前的婆婆一脈相傳。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繡布上的牡丹,豔麗有餘,卻靈動不足。總是缺少了一些味道。
“這種缺失,就是天賦。有天賦的繡娘,天生就會搭配絲線的顏色。婆婆就很厲害,可小趙韻卻沒有遺傳到這一天賦。”
“但我看不是這樣啊!”柳丁覺得絹狸說的太過絕對。
他親眼所見,趙韻繡的山水,分明極其自然。
絹狸,“她繡了四十多年了,當然不會和十幾歲時候一樣。”
“配色的敏感度是天生,可積年累月的經驗也一樣能夠達到相同的效果。”
“所以她一直都沒有放棄?”
“沒有。”絹狸推開門,示意他們自己去看。
臥室裡,將頭發規規矩矩紮在腦後的少女,擦乾了眼淚,將自己修好的花一點一點拆掉。
旁邊散著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她寫的總結。再看趙韻書架上的書。除了一些她這個年紀需要用到的參考書以外,其餘都和蘇繡有關。
這個女孩,深愛著這門技藝。也一直牢牢遵守著和外婆的約定,她要讓全世界都看到,她們傳統的蘇繡,擁有最美的靈魂。
就這樣,時間一年一年的過,趙韻從少年到了青年,升學、畢業、戀愛、結婚。
結婚那天,趙韻穿著一身親手繡製的滿繡嫁衣,由母親幫她蓋上了紅蓋頭。
這一刻,趙韻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而婚後,趙韻也始終沒有放棄蘇繡。
她已經快三十歲了,那些有天賦的繡娘,已經顯露頭角,而趙韻,依然沒有什麼名氣。
幾次聚會裡,她的繡品並不出眾,隻能得到一句基本功紮實的評價。而她的創意,和其他人比起來,也略顯平庸。
可即便如此,趙韻也還在堅持。
這一年,趙韻的女兒出生。趙韻親手為她穿上自己繡的肚兜,看著閨女甜蜜的笑容,她心裡是滿足的。
或許仍舊沒人認可她,可不要緊,她的家人始終陪伴著,也支持著她。
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四十年。
絹狸帶著三人走馬觀花般看完了趙韻的一生,也是趙韻為了蘇繡燃燒奉獻的一生。
而它身上披著的那件繡品,就是趙韻的遺作。
“你們知道嗎?趙韻走的時候,是笑著走的。”
“為什麼?她不遺憾嗎?”秦怡不懂。
原慕卻歎了口氣,“想必是滿足的。”
“雖然寂寂無名,也被質疑評判,可她一直都在得到肯定。”
“這麼多年,她的丈夫隻穿她親手裁剪的衣服。她的女兒,也繼承了她沒有完成的願望。”
“或許那個女孩未來不會從事相關行業,但是不要緊,外婆的技藝,還是從她手裡流傳下來了。”
“是這樣。”絹狸走到秦怡麵前,“像趙韻這樣的繡娘,隻是蘇繡一支裡最普通的一個。而更多的,還都埋藏在人海間。”
“你是希望,我能夠幫她們一把?”
絹狸俯身,做了一個跪拜的姿勢,“她們不應該被這麼埋沒。”
秦怡歎了口氣,“我知道了。你讓我想想。”
絹狸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慢慢的消失在空氣中。而四周的景象也在變化,最終變回了他們住宿的旅館。
秦怡恍然,仿佛依舊沉浸在夢境中沒有清醒。
可原慕卻拾起地上絹狸留下的那件繡品歎了口氣。
人的一生,一共可能也就兩個四十年。可趙韻,卻把她的半輩子,都留給了蘇繡。
可即便如此,傳承,依然岌岌可危。
或許再過上幾年,趙韻的繡法,也會因為傳統技藝的沒落而變成絕筆。然而現實裡,隨著時間消失的美麗,卻越來越多。
這可能就是人吧!總是馬不停蹄的朝著更快更便捷的道路來發展,卻忘記了停下腳步,等一等那些歲月裡,曾經最鮮亮的顏色。
拍了拍秦怡的肩膀,原慕把手裡的繡品遞給她。
秦怡盯著上麵的小橋流水,沉默了半晌,突然做了個有點瘋狂的決定。
第二天一早,秦怡在原慕和柳丁的陪伴下,再一次來到了趙韻家。
她找到了趙韻的女兒,問了她一個問題,“像你母親這樣的繡娘,你還認識多少?”
“光是熟悉的阿姨就有七十多個。”
“能不能把她們都請來?”
“什麼意思?”
“今年六月份的巴黎時裝周,我想請她們和我一起去!”
秦怡的話擲地有聲,狠狠地砸進了趙韻女兒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