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漫漫, 水迢迢,小書生背著書簍跋山涉水地往前走。
今年楚江府的鳥兒似乎格外多。
相對地,毒蛇毒蟲也少了許多。
隻是入秋後山中依然瘴氣彌漫,普通人並不適合遠行。
小書生名叫阮夢歸, 今年十五歲, 出生於楚江府轄下一處邊遠小鎮。
他父母早亡, 兄嫂容不下他。
幸好裡正看不過眼把他收為養子, 好歹讓他吃喝不愁地長大成人。
裡正還好心地讓阮夢歸跟著他兒子一起讀書識字。
阮夢歸生來好讀書, 每日手不釋卷,鎮上能找到的書他基本都讀過了。
隻是隨著他長大了, 煩惱也多了。
偶爾他會聽到養母與養父抱怨說給養兄娶媳婦已經不容易, 平白多了個養子那不是要多掏一筆錢嗎?
要是厚此薄彼的話,旁人會戳他們脊梁骨的!
這些話阮夢歸聽在耳裡, 記在心裡。
他準備尋機出去討生活。
給人抄書也好, 給人寫家書也好, 他讀了這麼多書, 總歸能養活自己。
前些天阮夢歸回到家, 聽到養父說說楚王搜羅了許多藏書,不日即將要開放給百姓閱覽。
阮夢歸覺得這正是個絕佳的機會。
當即滿懷熱情地背起行囊往楚江府。
阮夢歸穿山越嶺走到楚江府城隍廟一帶, 赫然發覺城隍廟周圍有點不對勁。
相比他以前隨養父進城時看過的情景,如今城隍廟這邊著實熱鬨得不正常。
人特彆多。
“兄台, 前麵怎麼這麼多人啊?”
阮夢歸找了個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攤販詢問。
對方回道:“你很久沒來府城了吧?這你都不知道?”
阮夢歸靦腆地答道:“我好幾年沒來了。”
“瞧你這模樣應該是讀書人, 如今不光達官貴人愛來這邊消遣,讀書人也特彆喜歡來。”
“為什麼?這邊有什麼特彆吸引人的東西嗎?”
提到這個, 攤販興頭就大了, 興致勃勃地給阮夢歸介紹起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就不說了,我跟你講啊, 光是前頭那座藏書院就夠吸引你們這些書呆子了,包管你一頭紮進去三五年都出不來!”
阮夢歸聞言知道自己來對地方了,不由問道:“這邊的藏書很多嗎?”
攤販顯見常駐這附近,介紹起來頭頭是道:“那當然了,楚王殿下都派人來抄書,你說多不多?”
“這邊住店貴嗎?”阮夢歸問起另一個自己關心的問題。
攤販見阮夢歸穿得尋常,身上的衣裳都洗得都有點發白了,當即給他指了條明路:“你若是當真沒錢,可以去去學館那邊碰碰運氣。我聽人說,隻要你有才氣,那邊是不收你錢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而且吃喝用度全由學館提供,到時候你每日隻需要讀讀書寫寫文章。”
阮夢歸心動了:“那要怎麼樣才算有才氣?”
對方撇撇唇道:“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話早就住裡頭了,反正去試試又不費事,你猶猶豫豫做什麼?”
阮夢歸一聽,覺得也對,他身上本就沒什麼可以被人圖謀的,去試試又不會吃虧。
他必須要爭取到這個機會。
事實上這幾個月來阮夢歸遇到個不小的問題:哪怕隻是打個盹都會做夢。
做夢並不稀罕,稀罕的是他每晚都會夢見自己讀了一遍《石頭記》前八十回。
這本書的前八十回寫得可真好啊,他翻來覆去地讀也不覺得膩,看個十幾遍也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結果看到第二十遍之後,夢裡開始給他看不同的續寫版本――
足足一百多種續寫!
有些內容比較溫馨,比如講寶玉黛玉有情人終成眷屬,孩子都生了一窩。
有些內容比較放肆,比如講寶玉把所有能睡的男男女女都睡了。
還有些內容比較扯淡,比如講黛玉成了女將軍去掃除賊寇!
阮夢歸看到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續寫,隻覺自己再不醒過來就要喘不過氣了。
純粹是被氣的。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就算是時下最廣為人知的續寫版本,也處處透著不對勁!
阮夢歸總覺得很多藏於細微處的伏筆被抹平了,缺了那種讓人拍案叫絕的恍然感。
終歸沒有續寫著真正讓它變成一個足夠完整的故事。
阮夢歸在第無數次被氣醒之後,莫名就生出一種強烈的想法來――
他要續寫《石頭記》!
隻可惜讀彆人的續寫時他氣得不輕,自己想動筆時卻根本無從下手。
這也是阮夢歸毅然離家的原因之一。
他沒法像《石頭記》的作者那樣親自體驗紙醉金迷的人生,多讀讀書說不準能從書上得到點啟發。
要知道《石頭記》可不是單純在講風花雪月,阮夢歸覺得他隻有讀透了皇朝興衰之事,才能寫出令自己滿意的《石頭記》後四十回。
阮夢歸按照那讀書人指引的方向邁向學館。
學館大門上方棲息著幾隻雪白的鳥兒,見阮夢歸來了,好奇地歪著頭齊齊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