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離開皇城後獨自在外麵信步漫遊。
他心裡有些紛亂,不知該與誰說。手中的琉璃牌可以聯係到他所有記憶裡的親友,可他卻沒有要開啟的想法。
正如那時他在這裡簽下第一份幽都少君令,將已經調走的此間司命星君跨界壓回來,親自寫下對他的判詞,交付此間三十六層女青地獄處刑。這一切也是他自己決定,而不是在家中時,做什麼都思量萬千,詢問家中長輩可否如此。
當他獨自做這一切時,動作熟練得仿佛已經處理過了千百遍。
巽風想,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走過華山,山鬼奉上一支神秘舞蹈;他踏過湘水,湘君贈他一曲三苗古謠......人間風月正好,山川湖海靜謐溫柔。
待巽風回到客棧,已是天光熹微。
林平之正坐在白玉台前可轉動的高腳椅上支著頭小憩,身上蓋著一條毛毯子。史連城和史賓娘對坐在一方八仙桌旁打瞌睡,鬼身隱隱,鬼氣倒是收斂得非常好。
離她們稍遠一點的曇花旁,緋衫公子正百無聊賴轉著手裡的鎖鏈,另一隻手掐著各種手勢的道訣,看著很有那麼一回事。
巽風踏入客棧,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情形。
也不知為何,心頭有些暖。
“舍得回來了,小老板?”本就醒著的王憐花扭過頭,手中鎖鏈發出“嘩嘩”聲響。
“老板?”
“小老板?”
林平之猛地驚醒,連忙跳下高腳椅衝上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巽風一眼,鬆了口氣道:“您可算回來了。”
除了身上有幾分涼意,看起來神態還好眼神也正常,應該沒有在皇城發生什麼事情。
史連城和史賓娘亦湊過來,看到他後心下稍安。
“既然您回來了,我和連城就先退下了,廚房裡蒸著您喜歡的桂花糕。”
說罷,史賓娘拉著史連城化作嫋嫋輕煙消失在原地。雖說她們是鬼,鬼並不怎麼需要遵守生前作息,但這些日子她們早已習慣正常生活。
巽風後知後覺:“你們在等我?”
“您突然就不見了,我們有些擔憂。”林平之道,“現在看到您回來就放心了。”
巽風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撓了撓臉頰:“我去皇城走了一趟,見到你們的那個皇帝。”
王憐花饒有興致問:“新皇如何?”
永樂女帝退位退得那叫一個瀟灑,新皇登基雖時日尚淺,瞧她上位後的幾個動作,大約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巽風簡明扼要:“天命所鐘。”
王憐花瞳孔猛地一縮,好半晌他才道:“大明三代帝王皆如此,果真得天獨厚。”
巽風一臉理所應當:“廢話,那可是我昭明哥哥的弟子。”
林平之:“......是您哥哥?”
王憐花深吸一口氣:“小老板,請你不要用這麼輕鬆的語氣說出這種消息來。”
在此之前已經聽過林平之講過巽風離開的前因後果的王憐花,自然不會以為這個“弟子”指的是當今聖上。
那應當是已經出海幾十年在海外建立新國的和澤女帝。
巽風道:“我樂意,你管我。”
王憐花:“......”
他怎麼覺得小老板出去溜達一圈回來後活潑不少,且看他更不順眼了呢?
林平之搖搖頭,既然是這樣,那就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了,他便道:“既然如此,我先上去休息了,您也早點休息罷。”
說罷,他轉身走上二樓,刷玉令開了自己房門進去。
徒留王憐花待在原地磨牙。
巽風腳步輕巧走向白玉台,正準備撩開珠簾忽而停住了,轉身道:“你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往生池的霧氣升騰,頭頂唯一還亮著的燈散發出玉石一樣的柔和光暈,給和他之間隔著白玉台的王憐花身上鍍上朦朧色彩。
王憐花道:“先要謝過小老板請陰差帶我一程,第一個任務算是圓滿完成,那隻厲鬼已經壓入地府。”
巽風道:“做的不錯。”
王憐花道:“有件事情想要問您一問。”
巽風道:“說。”
“在下可否請個人手來幫忙。”王憐花無意識捏了捏衣袖一角,“以後少不得要魂魄離體,在下在外麵仇家也不少,可不想哪天厲鬼抓完,回頭一看身體被砍了。”
巽風定定地望著他,異色眸裡充斥著某種王憐花看不懂的情感。
怎麼回事?
王憐花心下一動,巽風給他的感覺,確確實實和上一次見到他不一樣了。
分明隻過了半個晚上,小老板發生了什麼?
王憐花迎著巽風目光硬著頭皮道:“林平之要留在這裡幫您,我總不能帶著連城賓娘兩位姑娘去罷?”
帶著女鬼去抓鬼,也不太像那麼回事兒啊。
在王憐花渾身不自在時,巽風收回視線,彆過頭道:“隻要你能遵守地府規則,能承擔起那個後果。”
王憐花微微鬆了口氣,問:“在下自然明白,隻是這人手相關的忌諱,您可否指點一下?”
“氣運強大到能壓得住你的就可以。”
少年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珠簾後,隻餘珠翠玉石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音在廳堂回響。
王憐花低頭,桃花眼中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