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認識我?”小王憐花問。
沈浪道:“認得的。”
沈浪前半生波瀾壯闊,遇到無數突發狀態也依然能保持冷靜沉著。他這樣的人,是典型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即便是現在看到死對頭似乎變成孩童模樣,也依然能保持淡然,語氣神態一如既往。
卻隻有他自己明白心中的驚濤駭浪。
洛陽王公子易容術天下無雙,耄耋老者抑或紅顏美人,稚齡孩童抑或慘綠少年,皆可做到撫首千麵。
隻是無論王憐花化作何等模樣,他都能憑借直覺將對方認出來罷了。
眼前的王憐花小小一個,露出來的手腕並無縮骨痕跡,眼神姿態與這個年齡相比亦毫無違和感,顯然並不是千麵公子心血來潮扮作自己幼時模樣。
恐怕是真正的孩童。
你到底在做什麼啊,王憐花。
沈浪心中暗歎一聲,麵上是一貫的慵懶:“王公子做了一場局,便是叫沈某來看這幕戲的?”
他伸手摸了摸小王憐花毛茸茸的腦袋,看到對方眼中依然沒有放下的警惕,心中又是一歎。
這個年紀的王公子,大約正在被王夫人教導如何能以最快最妥善的方法殺死一切不懷好意靠近自己的人。
小王憐花還沒有後來那身已大成的千機百變詭異功夫,一時沒有逃過對方的手,隻得任由對方在自己頭上作亂。
忍住,忍住,你打不過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小王憐花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隻是自己沒有發現,心裡那股繃緊的情緒逐漸放鬆了許多。
“你姓沈?”他道。
“沈浪。”俠客落拓麵容上神情溫和,語氣堅定,又重複了一遍:“我是沈浪。”
“沈...浪?”
兩個字在小王憐花舌尖打轉,他把對方名字念了出來,恍惚間覺得有幾分耳熟。
沈浪何其了解對方,十年後的王憐花站在他麵前,眼神一動他就知道王公子又打什麼鬼主意,見狀隻點了點他額頭:“彆想了,真要說來,你我也算有殺父之仇。”
小王憐花一愣。
沈浪噙著一抹笑意,他分明察覺到小王憐花不安的目光,卻隻泰然若素端起酒盞。
小王憐花低頭想了想,竟下意識去看那位將自己帶過來的小少年。
巽風懶洋洋靠在躺椅上,完全沒有要為他解圍的意思。
“這樣啊。”小王憐花小聲道,“你看起來很厲害,我可以和你合作,殺了柴玉關。”
他想起來沈浪是誰了,被他父親設計死在衡山的那些江湖名俠,其中有一個叫做“沈天君”。沈天君有一個獨子,已經失蹤兩年了。
難道,就是麵前的沈浪?
沈浪一怔,他的目光其實從未從小王憐花身上離去,因此他明白,麵前粉雕玉琢的錦衣孩童說的話是認真的。
他哭笑不得,哪怕是這時候,這小子也在他麵前耍花招,這是指著提前定下他,往後回去找他幫忙?
“王公子。”沈浪放下酒盞,微微俯身,手搭在他右肩上,“這個時代的你,已不必考慮這件事。”
快活王已死,王夫人一心仇恨拋妻棄子,甚至要將妻兒殺死的丈夫,在最後依然沒有讓王憐花親自動手殺了生身父親。
雲夢仙子和快活王雙雙葬身火海那一刻,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一筆勾銷。
他如此,白飛飛如此,十年後的王憐花依如此。
“憐花,你總要往前看。”
林平之從後廚轉出來,端著一壺剛沏好的花茶放到王憐花麵前,給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麵前。
若是本尊在此,大概會“受寵若驚”,道竟勞動林公子親自動手雲雲。
“你現在還小,不能喝酒。”許是發覺小王憐花總是往沈浪那邊看,思及這時候王憐花似乎沒認識他,應當也不認識沈浪,便好心提醒道:“花茶是賓娘特意給你留的,是‘你’喜歡的口味。”
是十年後的我喜歡的口味罷。
他聽到了一個新的名字,賓娘。
至少這客棧目前為止出現的三個人,對他態度都比較溫和,或許他們真的沒有惡意。
發現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後,小王憐花放鬆下來,端起麵前的花茶輕嗅一口,沒有發現下毒的痕跡,小心翼翼啜了一口。
沈浪餘光瞥見他的動作,心中感到好笑,麵上自然也未曾遏製,隻是他一直帶著笑意,也沒讓小王憐花發覺。
林平之拉開小王憐花身邊的高腳凳,敲了敲白玉台,把自家沉浸在琉璃牌中的老板叫醒:“老板,王憐花這是怎麼一回事?”
巽風放下三千界,道:“如你所見,十年前的王小花,他自己抽的。”
林平之懂了,他能抽出和死者交流的明信片,王憐花自然也能抽出彆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那王公子何時能回來?”
儘管聽不大懂他們的交談,卻能靠寥寥數語推測出大概的沈浪問道。
巽風掃了他一眼:“時間到了,自然會換回來。”具體問他他也不知道,他又不是十年火/箭/炮的製作人,他隻是在往生池連上十年火/箭/炮來的那個世界而已。
那個世界的星球神靈意外的很好說話。
“那,憐花這段時間就要叨擾巽風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