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非言處理完事務、從鎮海衛的地牢中離開時,天邊高懸的烈日已經被幽幽的月影所取代。
謝非言抬頭看著月色,歎了口氣:一天的時間,竟就這樣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他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轉身準備回自己的住處,而下一秒,一個露出諂笑的人影就從角落的陰影跳了出來,湊到了麵前來。
“大人!寧大人!勞累一天辛苦了,今晚小的做東,咱們上攬海閣喝幾杯如何?”
謝非言不必抬頭都知道說話的是何人。
“放肆!”謝非言不輕不重地嗬斥著,“你小子這是皮癢了?還是上次的鞭子沒打痛?鎮海衛非休沐時間不得飲酒,你又忘了?!”
湊上來獻媚的人名為崔清河,任鎮海衛僉事一職,也就是謝非言的助手。彆看崔清河這廝的名字聽起來格外清正廉潔,實際上他滑溜得像是泥鰍,而且為人好酒、好色、好打聽,不知道有多少次因此誤事。如果不是因為崔清河實在能力過人,在處理公務上很有一手,能夠為謝非言分擔工作、給他空出個人時間去搗鼓彆的事,謝非言早就把這煩人家夥踢出自己的視線了。
謝非言嘴上嗬斥,腳下也沒停,拐進大牢旁的僻靜小巷,抄小道走向了自己在廣陵城的府邸。
但崔清河膽兒也肥,在麵對“寧斐”這凶名在外的頂頭上司的拒絕時,依然嬉皮笑臉,而且還不肯被輕易打發走。“大人,寧大人,哪怕不喝酒,咱們去吃幾個菜也好啊?!”他死皮賴臉地跟在謝非言肩後一步的位置,亦步亦趨,口中振振有詞,“大家夥都快一個月沒見著您了,如今您可算是回來了,大家這不就想要跟您好好聯係聯係感情嘛!”
謝非言哼笑道:“滾蛋。什麼聯絡感情,你怕不是想聽八卦!我明了告訴你,我這次告假可不是衝著江湖的八卦去的,想要從我這兒聽到些什麼?沒有!”
“哪兒能啊!在寧大人眼裡,我就是這麼個人嗎?”崔清河急了,快走兩步,接著一頓,壓低聲音,鬼祟道,“大人您真沒見著什麼事?”
謝非言嗬了一聲:“沒有!”
崔清河追問:“聽說晉州城發生了大事,寧大人您真不知道?”
謝非言麵色不變:“我是去老家祭拜的,那地方窮鄉僻壤,能知道晉州城什麼事?怎麼?莫不是又有江湖人士在晉州城鬨事,擋了東方少爺的財路,還是楚國又要調整對晉州城的征稅,惹得東方少爺再度震怒?哼,無論是不是,東方少爺的事,咱們最好少打聽,少知道,懂嗎?”
崔清河明白謝非言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廣陵城中人人皆知,鎮海衛這個勢力,是由陸鐸公交給黑麵神呼延極的,而“寧斐”又是呼延極欽點的指揮使,所以“寧斐”是鐵板釘釘的呼延派係的核心人物之一,對東方派係的事沒興趣非常正常,畢竟這也不是皇子奪嫡,這幾位養子能不能活過陸鐸公都是個問題,大家各自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成了。
然而這幾位也不是真的兄弟,又沒什麼友愛心思,所以大家平日裡都自覺保持安全距離,維係著麵上情誼,對彼此派係的事都抱著“哦,知道了,下一個”的態度,以免對方覺得自己對他們有什麼詭秘心思。
但這次的事還真不同!
“寧大人您這可冤枉我了!屬下這回可真不是刻意打聽的,而是晉州城當真出了大事了!”崔清河叫了聲屈,而後神秘兮兮地湊了上來,道,“大人,晉州城的謝家,您還記得嗎?就是年年給東方少爺送錢的那個凡人、東方少爺的錢袋子啊!記得嗎?!”
烏雲不知道何時飄了過來,掩住了月色,也掩住了謝非言的臉色。
謝非言推開了這家夥的腦袋,聲音依然不冷不熱:“嗯。”
崔清河不以為意,繼續熱情地八卦:“大人您回了鄉,不知道這件事——就半個月前,那晉州城謝家,竟被一把大火燒了乾淨,不但謝家家主被一刀砍掉了腦袋,就連他送給東方少爺的年禮也被洗劫一空!這事傳到東方少爺耳朵裡的時候,東方少爺那個氣啊,直接把他的行宮砸了大半,到現在都沒修好呢!”
自三年前晉州城謝家在廣陵城過了明路後,修士中誰人不知道晉州城謝家是東方高我少爺罩著的?
但偏偏就是有那窮凶極惡的狂徒,向晉州城謝家下了手!
“聽說那把火啊,燒得可真是大,整個謝家從上到下,全都燒了個乾淨,隻有謝家家主唯一的兒子謝承文還活著……嘖嘖嘖,那可憐小家夥啊,聽說被東方少爺的人接走的時候,哭得都快昏過去了還抱著他爹的屍體死不撒手!要我說,那行凶者也是個傻的,殺了彆人全家獨留一個算什麼?那謝家的小子一看就是一定是要複仇的,偏那殺人者不殺他,寧大人您說,他這不是在自斷後路嗎?要我說,既然要動手,那就殺得乾淨點,斬草除根不好嗎?寧大人你說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