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十年後,當我再度回到這裡時,我卻有些明白了。你看啊——那些被人唾罵的奸惡之輩,在這樣的時刻也會拚命保護自己的親人,那些被人瞧不起的懦弱之人,也會在這時鼓足勇氣向著海獸舉起武器,甚至在我離開廣陵城的這段路上,還有那些原本看不慣我的紅衣衛來跟我說‘城主,我願與你同去’。”
“……”
“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事,與善惡無關。雖然現在的我還不明白這是什麼,但我願意去保護這樣的東西——儘我所能。”
那書生深深看了他一眼。
“哪怕為之付出性命?”
謝非言平靜道:“是。”
“哪怕付出一切也於事無補、無法挽回?”
“是否於事無補、無法挽回,要付出過才知道。若因懼怕失敗而不去做,那麼這件事還未開始,你就已經敗了。”
“但若你真的會敗呢?”
“敗又如何?至少我已傾儘所有,我問心無愧。”
書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原本就顯得愁苦的嘴角越發愁苦了。
遠處,那怨氣彌散得越發快了。
謝非言見他再沒有要阻攔的意思,便直接繞開了他,繼續向著怨氣的方向而去。
而在謝非言身後,那書生轉過身來,看著謝非言的背影,長長歎息。
……
謝非言向怨氣源頭飛掠。
當他走過了大半路程時,他的麵前有人迎麵而來——正是聖火宮的少宮主,夢觀瀾!
夢觀瀾看著獨自一人的謝非言,有驚又怒,道:“謝長老,你為何獨自來了?”她上前抓住謝非言的手,急急道,“我聽說你將弟子都派走去找什麼……算了!不說這個,謝長老,我們趕緊離開這裡!那東西古怪得很,不可力敵,隻能帶著大家走了!”
夢觀瀾說著,就要抓著謝非言的手離開。
但謝非言卻沒動。
“少宮主,你們也說了,這樣的敵人不可力敵,而若無人斷後,你們帶著那些凡人又能走多遠呢?”
夢觀瀾急得幾乎要跺腳:“謝長老,話是這樣說,可你如今不過金丹,身體又弱,不宜動手,你去了又能如何?”
謝非言搖頭歎笑:“少宮主,如今那怨氣的源頭,還有幾人?”
夢觀瀾遲疑片刻。
謝非言道:“恐怕不足五人了吧。”
夢觀瀾咬唇,麵容上生出羞愧:“我……是我不該……”
謝非言溫和道:“少宮主不必自責,我並非是在責備你。你如今不過剛剛摸到金丹的門檻,留在那怪物身邊也於事無補,反而阻攔了他人,所以在這樣的時刻,你去幫助那些凡人離開廣陵城才是最好最理智的決定。你長大了,你做得很好。”
夢觀瀾像是聽出了什麼,眼中泛出了淚來,手抓得越發緊了。
“既然如此,謝長老便跟我一塊兒走吧!”她哽咽道,“你去了不也是於事無補嗎?”
謝非言笑道:“我早就告訴你了,莫要小瞧了我。”
他周身靈力流轉,輕輕一震,便將夢觀瀾的手掙開了。
“聖火宮的弟子,被我派入密道之中尋找製敵之法。”早在謝非言於小地圖上看到呼延極再度出現在鎮海衛指揮所時,就已經生出了懷疑,所以派了聖火宮弟子潛入密道,看能不能找到什麼重要的東西,“隻不過如今看來是來不及了……”然而他還未找到那線索,敵人就已經來了,“少宮主,既然如此,你便將她們領出來,一塊兒離開廣陵城吧。”
“不要!”夢觀瀾再次抓住謝非言的衣角,賭氣道,“既然你要去,那我也要去!我本來……我本來就不該離開的!”她說著,眼中又泛出了淚來。
謝非言無奈搖頭:“少宮主,不要這樣孩子氣。你去了那海獸之處,除了成全你的一腔少年意氣之外,於事實又有何助益?與之相反的,你若回到廣陵,才能做真正有用的事。”謝非言一頓,道,“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真正值得尊敬的,有時候並非是那些名震天下的大人物,而是那些埋頭苦乾的無聲的人,是那些組成了‘人’這一部分的所有的無名之人……英雄之名,是踩著屍山血海得來的。但這並不是說那些沒有赫赫之名的人,就不是英雄,少宮主,你能明白這句話嗎?”
夢觀瀾怔怔看他,抓住他衣角的手不知何時鬆開了。
謝非言拍了拍她的頭:“去吧,去做這樣的英雄吧。”
你照亮的那些人,也終將照亮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