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鐵鏈的鋃鐺落下, 執法堂下地牢的法陣被開啟了一角,而後大門開闔,接著腳步聲響起。
噠, 噠,噠。
這腳步聲不疾不徐, 一步一步似乎扣在人的心間, 一種危險感與壓迫感逐漸逼近。
這是一種操控人心的手段, 但這一類的手段,謝非言上一個世界就玩爛了,所以他壓根沒有理會這人。
他隻是自顧自戳著係統,跟係統討價還價。
“你這係統這麼這樣死腦筋?我分明是用徐觀己身份進來的, 如今誰不認為我是徐觀己?既然如此, 你給我看看徐觀己的地圖有什麼關係?彆這麼不懂變通啊!”
係統簡直被謝非言騷擾得頭疼:“親親,我們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開出一個地圖的遊戲係統, 請你正視一下我們的功能——我隻是個交易係統, 地圖隻是交易係統的附帶功能而已。”
謝非言敏銳道:“可是你最初不是自稱炮灰係統接著又自稱修真輔助係統嗎?怎麼現在又變成交易係統了?”
係統理直氣壯:“這些係統的本質不就是交易係統嗎?就像是你電腦所有程序的本質都是0和1,所以我也隻不過是換了個說法而已,哪裡有錯!”
謝非言:“……”真是奇了怪了, 這係統怎麼就在給自己套馬甲這件事上這麼有天賦?明明不過是個傻麅子而已。
“總之,你那掃描係統挺好用的,你開個價吧, 怎麼才能讓我用。我也不用你做彆的, 掃一下這個白玉京就行了。”
“親親,我們交易係統也是有規章製度的, 休想用糖衣炮彈將我打倒!你想要開地圖隻有兩種手段, 一是自己跑一邊, 一是刷聲望, 想要我一個正規係統跟你同流合汙,不可能!!”係統幾乎喊破了音。
謝非言:“一條靈石礦脈。”
“啥……啥啥啥啥?”係統結巴了。
在謝非言與係統腦內扯皮的時間裡,鄔慎思終於來到了謝非言所在的牢房門前。
鄔慎思一路走來,穿過深深的長階,來到地牢深處的某處牢房前。而在這裡,鄔慎思一眼就看到唯一的光源從天窗一角跌落,而他的好徒弟徐觀己則沐在這如水的月光下,盤膝而坐,背脊挺直,雖麵上已經沒了如沐春風的笑意,但那一身白衣卻依然如同初見之時。
這是鄔慎思最欣賞也最痛恨的姿態——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人上人的模樣。
然而徐觀己的姿態越高,鄔慎思就越想要將他從雲端打落。
鄔慎思暗自咬了咬牙,冷笑一聲,上前兩步,假惺惺道:“好徒兒,時隔十年,我們終於再度相見了。”
“徐觀己”閉眼背對著鄔慎思,不動不搖,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全然將鄔慎思當作一個死人。
係統:“你可彆騙我,你哪來的一條靈石礦脈?”
對尋常修士來說,靈石的難得的寶物,否則當初謝非言也不會卡死在九十九靈石一顆的洗髓丹上。
但對某些大宗門來說,靈石這東西卻是唾手可得,因為他們手上有靈石礦脈,還不止一條!
比如說白玉京所占據的這連天山脈下,就埋了不止一條靈石礦脈,而更多的靈石礦脈的位置,就在青霄仙尊的腦袋裡。隻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將整個人間的靈石礦脈統統開采出來!
謝非言用極具誘惑力的聲音跟係統說道:“在廣陵城時,你就看過廣陵城的寶庫有多麼豪闊了……但是你覺得區區一城城主的寶庫,與白玉京這樣大宗門的寶庫比起來又怎麼樣?”
係統倒吸一口涼氣:“你,你要去洗劫白玉京寶庫?!”
“白玉京寶庫不至於,但洗劫空一條靈石礦脈還是沒問題的……那麼,乾不乾?”
“我,這,你,那個……”係統陷入了無儘猶豫中。
謝非言耐心等待,便沒工夫理會鄔慎思。
而落在鄔慎思的眼中,自然是“徐觀己”姿態高傲,哪怕落入地牢這樣的地方,還一派目無下塵、自命清高的模樣。
鄔慎思心中有氣,嘴上也越發陰陽怪氣:“萬萬沒想到,我鄔慎思英明一世,最後竟養出了這樣一個忘恩負義之徒,不但背叛了有著師恩與救命之恩的為師我,更是背叛了培養你整整十年的白玉京!”
謝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覺得這人逼逼叨叨實在煩人。
但與此同時,他心中還有一些微妙情緒——來自融入他記憶的胥元霽的微妙情緒。
是對這人竟然如此詆毀他敬重的兄長的憤怒,是對這人如此痛罵他憎恨的兄長的快意,甚至是痛苦,譏誚,不甘……
謝非言歎了口氣,有些頭疼地將這些複雜情緒壓下,同時心中也隱約升出一個問題:分明胥元霽乃是楚風歌的分魂,為何竟就這樣融入了他的魂魄之中?
就……沒有什麼排異反應之類的嗎?
甚至他拜托風近月照看徐觀己的念頭,真的是他以為的“不想要徐觀己突然冒出來打擾自己”,而不是他放心不下這位“愛護過自己、救過自己、教導過自己,也辜負過自己、漠視過自己的兄長”嗎?
謝非言難以繼續想下去,不敢繼續想下去。
他太陽穴血管一突一突地跳著,漸漸地有些耳鳴。
但牢房外,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依然在繼續:“我的好徒弟啊,你分明曾為白玉京首席,分明曾受萬眾敬仰,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大好前途,但最後,你卻自甘下賤,淪落至此……放在之前,又有誰能想到如玉公子徐觀己竟會有這樣的下場?瞧瞧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還是當年的那個光風霽月的齊國太子嗎?”
謝非言越發心煩意亂。
鄔慎思道:“嗚呼哀哉!或許,淪為下賤,這就是胥氏一族的命定結局吧!”
這一刻,那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徐觀己驟然睜眼望來,目光淩厲可怕至極,叫鄔慎思竟在這一刻生出了一箭穿心的刺痛感。
“師父?師恩?救命之恩?”隻是一瞬間,“徐觀己”便側身,將他麵龐埋在濃重的陰影之下,不疾不徐的聲音裡儘是森然冷意,“恩?你這般人麵獸心薄情寡義的畜生,也配談恩?”
鄔慎思有一瞬間忘了呼吸,幾乎顫栗起來。
但他很快回神,勃然大怒:“你就是這樣與你的師父說話的?這就是你胥氏一族的教養?!”
謝非言冷笑一聲:“教養乃是對人才用得上的東西,對畜生哪裡用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