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謝非言感應到了幾個熟悉的姑娘的氣息:雲羽、飛羽、驚羽,這是曾經的聖火宮宮主最為倚重的幾位弟子。
除此以外,謝非言還感應到了另外幾人的氣息,其中就包括沈辭鏡的姐姐,沈姝,以及聖火宮的少宮主,夢觀瀾。
夢觀瀾這個孩子,算是謝非言看著長大的,更何況在如今的情況下,她可能是最清楚內情的人,於是謝非言第一個便找了她說話。
但謝非言並未驚動這孩子,也並未孟浪得夜闖女孩子的閨房,隻是站在院外,飛出神識入夢。
凡人的夢境,都是混亂而天馬行空的,充滿著光怪陸離的想象。
但修士的夢都有跡可循,要麼是過往的記憶,要麼昭示著未來的命運,有著濃鬱的預言意義。而若是有意控製的話,甚至根本就不會做夢。
而今日,夢觀瀾就沒有做夢。
她的意識蜷縮在自己的夢境中,用漆黑的屋子將自己牢牢鎖住,不給任何人窺探的機會。而這也代表著現實的她心理狀態很差,抗拒著所有人的靠近和了解。
謝非言嘗試著去敲門,也嘗試著說一些安慰與引導的話,但這都毫無用處,房間內的意識掩耳不聽、充耳不聞。
謝非言沉默片刻,腦中閃過曾經在聖火宮的那些片段與記憶,想起了這個小姑娘曾經是如何對著聖火宮眾人撒嬌賣萌的。
——對夢觀瀾來說,聖火宮的毀滅,聖火宮宮主的死,還有這兩年不得不尋求歸元宗的庇護,代表著什麼?
她此刻最想要的是什麼?
謝非言不知尋常女孩子是如何想的,他沒有可參照的人。
他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然而然道:“你想要複仇嗎?”
這一刻,緊鎖的門敞開了一條縫隙。
謝非言稍稍推門,發現門內正是夢觀瀾住在聖火宮的房間模樣,而縮蜷在床上的她,隻有五歲的模樣,滿臉淚痕。
這孩子見到謝非言推門,跳下了床,遠遠看他:“你會幫我報仇嗎?”
“我會。”
她向前走了兩步,變作了十三四歲的模樣:“真的嗎?”
謝非言道:“是的。”
夢觀瀾終於從房間中走了出來。待到她站在謝非言麵前時,她已是長大後的模樣了,眉目間一掃年幼的畏怯與任性,變得像是刀鋒般堅硬銳利。
她道:“你會教我如何報仇嗎?”
謝非言看著夢觀瀾,心念突然一動,被冥冥之中的命運所牽引,明白了這些年的因緣所在。
他微微笑了起來,摸了摸這孩子的頭。
“如果你不想自己動手,我會幫你複仇;如果你想自己來,我就會教你如何去做。”
“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因為無論是你的母親也好父親也好,都對我有恩。”
“……你知道……他?”
“是的。”
直到方才,謝非言才驟然明白過來。
——聽海,觀瀾。
這本就是一對關係密切的詞,所以夢觀瀾父親的名字,其實也早已藏於其中,隻不過所有人都沒有往那個方麵去想罷了,包括謝非言。
如今再想,當初謝非言第一次見到夢觀瀾時,她正在茶樓中與白玉京辯駁,而她急切想要挽回的那人的聲譽,正是聽海道人,師易海。
而師易海,則是當年與一無所有的謝非言立下賭約,為他除去陸鐸公的人。
兜兜轉轉,原來一切因果緣分早有定數。
謝非言道:“當年,你的父親助我良多。”
那個賭約,雖說是賭,但師易海從一開始就沒有必須應下的理由。
可最後,師易海還是應下了,並如約除去陸鐸公,這不是因為其它,正因為這人胸中終有一腔難涼熱血。
而這是俠。
“你的母親同樣如此。”
十四年前,謝非言去聖火宮求醫。那時候他身體破敗,命如浮萍,手上沒有半分籌碼,所求的卻是聖火宮秘傳心法。雖然最後謝非言巧舌如簧,成功與聖火宮宮主立下賭約,並且聖火宮宮主也說這隻是一場公平交易,但謝非言知道,聖火宮宮主並不一定非要與他交易。
隻是因為她心中有大愛,這才給了他這個交易的機會。
而這是義。
“所以我定然會助你。”
所以,對於這樣兩人的孩子,無論是出於俠也好,還是出於義也好,謝非言都有必須幫助她的理由。
夢觀瀾定定看他,眨去了眼中的淚光,而後關上門,將那聖火宮的光與一切溫暖鎖在房間中。
世界重歸黑暗,但她卻已不再懼怕黑暗。她像是一下子便長大了,變得沉穩,成熟,而唯一不變的,是她自年少時就絕不動搖的是非觀與絕不後退的信念。
她乾脆跪下,叩首,道:
“請師父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