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德和周文樂兄弟倆顯然不明白謝非言想要做什麼:本就是來滄浪大陸找勞動力去靜海幽地打工的,怎麼這會兒又要送去廣陵城?
但既然領導都發話了,他們做下屬的自然隻有遵從的道理。
於是,很快的,周文樂便與那押送犯人來長樂城的楚國官員溝通,讓他們清點犯人,將這些人再送去最近的廣陵城。
若是旁人,對於這麼多流放犯人臨時改目的地的事兒怕是拿不定主意的,定要寄信去問楚國國君才行,但這位官員卻好似很有來頭,也很有魄力,聽了周文樂的要求後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代替楚王應下了。
周文樂也樂得省去這道麻煩,與這官員最後囑咐幾句,便讓他走了,自己則去向謝非言回稟。
而恰好,謝非言剛好走向了這個方向,於是周文樂上前向謝非言行禮後,便隨著謝非言一路前行,與這官員擦身而過。
謝非言並沒有認識這官員的意向,周文樂更不是不會向一位堂堂魔尊大人介紹一個小小的楚國官員,於是最後,隻有那官員愕然看著離去的謝非言,心臟從狂跳陷入死寂。
一旁有人上前,小聲問道:“燕指揮使,既然要轉道去廣陵,那我們何時出發?”
燕折雪喉結動了動,聲音有些發澀:“今天就走。”
他轉身離去,摸了摸懷中的暗色金紋腰帶,最後卻還是沒舍得扔下。
曾有一人惡意地戲弄過他,調笑過他,對他說“沒想到,你竟然也是有溫度的”。從那一天以後,他就再也忘不了他。雖然他連那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更不知從何找起,隻能留下那人當年的一條腰帶聊作慰藉,但卻沒想到,多年後意外再見時,二人身份已是雲泥之彆。
燕折雪有些不甘,向身旁的下屬問道:“你們可知周仙長身旁的那人是誰?”
“不知道,隻聽周仙長叫那位仙人主上,想來是個了不得的神仙人物吧!”
下屬說得豔羨又尋常,燕折雪卻隻聽得口中發澀。
——這便是,雲泥之彆。
燕折雪心中明知不該,但仍舊再一次漫出了不甘:為何當年風長老收下的弟子,是兄長而不是他?
明明他比兄長更有天賦,也懂得取舍,更不會像燕聽霜那樣患得患失,為了那可笑的理由與徐觀己攀比,最後自己將自己逼進絕路。
是的,沒錯,若當年被風長老選中的人是他,他絕對會一往無前,無論如何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為何……為何偏偏沒有選中他?!
為何?!
燕折雪心中壓著沉甸甸的石頭,麵上卻沒露出半點異樣,押送著這些犯人又轉道去往了廣陵城。
而遠在白玉京的“兄長”,也就是白玉京的首席燕聽霜,這會兒也正被白玉京門主殊元道人召到殿前。
“燕聽霜,你可知此次召你前來,所為何事?”
燕聽霜垂下頭,心跳加快,心中生出不祥預感,口中隻道:“弟子不知。”
殿上,殊元道人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彈指,將一封書信飛到燕聽霜麵前。
“你瞧瞧吧,這是你師父留給你的東西。”
燕聽霜心頭巨震,瞪著麵前的信件,竟遲遲不敢打開。
四年前,燕聽霜將當年齊國與楚國的爭執,以及徐觀己的身份都向自己的師父風長老合盤托出。那時候,風長老說是要想一想,卻沒想到一閉關就是四年。
如今,當年的事早已被揭穿,就連鄔慎思都已經被逐出白玉京、銷聲匿跡,但風平林卻遲遲沒有出關。於是燕聽霜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終於向殊元道人彙報,請求殊元道人查看一下風長老的狀態。
但燕聽霜沒想到,自己等來的竟然是一封書信。
這代表著什麼?!
燕聽霜的手有些發抖。
他顫抖著拿起信件,拆開信一目十行地看了,眼中便不知不覺滾出了淚來。
殊元道人冷眼看他,見這人的確沒有生疑,這才放下心來,走下來拍拍他的肩,道:“你也不必太過傷心,風長老雖走火入魔,意外逝世,但他對你的一番拳拳之心,卻是令人動容……如今,他雖已逝,但你卻永遠是他的徒弟,是白玉京的弟子,隻盼你千萬不要辜負了他的意願才好。”
殊元道人目光落在這封信的最後一行字上——
大局為重。
他滿意頜首,走回殿上:“風長老已逝,他的屍骸我也已經為他收檢,但你切不可就此一蹶不振,明白嗎?”
燕聽霜閉上眼,哽咽道:“是。”
“很好,接下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去做。”殊元道人一頓,“鎮守覽天樓。”
覽天樓,那不是鄔長老曾經坐鎮的那一樓嗎?
燕聽霜茫茫然抬眼,對上了殊元道人有些駭人的神色。
殊元道人一字一頓道:“此事,事關重大,切不可外傳,也絕不可被人發現!”
“記住,燕聽霜,一切——大局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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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月後,兩艘一大一小的海船乘風破浪,回到了幽寂的靜海幽地。
此時,經過數月的自我調整,靜海幽地已不再像曾經那樣森冷幽暗、一看就是個陰間地方了。這會兒,靜海幽地雖沒鳥語花香、樹木蔥鬱的美景,但天空的太陽卻格外暖和,與有些陰冷的靜海幽地中和出了一個十分適宜人類居住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