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鏡含笑道:“阿斐,我不想要你因為顧慮我而改變你的作風和目的……我想要成為支持你的人,而不是拖住你的人,我想要成為你的後盾,而非是你的弱點。”
“所有你想做的事,都放心去做好了,我永遠相信阿斐的判斷,也永遠都會支持阿斐的決定。”
“不過我也明白阿斐的擔憂,但我不覺得這是問題……阿斐,如果命運注定我會有一個敵人和一個同盟,那麼我希望,站在我身邊的人是你。我選擇你,阿斐,我總是選擇你。”
這一刻,謝非言豁然開朗。
沒錯,在原定的命運中,楚風歌是敵人,而青霄是隱藏的同盟。
而在這個嶄新的命運裡,沈辭鏡也絕非獨自一人,因他謝非言會是他永遠的盟友。
還是說,他謝非言會比不上青霄那老賊嗎?!
還是說,他謝非言要將同盟的位置讓給青霄?!
不可能!
謝非言心中再無顧慮,麵容被沈辭鏡眼中的笑意點亮。
他握緊了沈辭鏡的手。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
覽天樓,是白玉京十二樓中最冷清的一樓。
但這一處之所以冷清,不是因為上一任的守樓人是白玉京的恥辱鄔慎思,也不是因為白玉京門主有意無意的驅趕,而是因為這一任的守樓人——那個白玉京曆代最凶惡的首席,燕聽霜。
百年前,在鄔慎思身敗名裂,被棄車保帥的白玉京門主驅逐出白玉京後,燕聽霜就成為了覽天樓的守樓人,也得知了覽天樓的秘密,知曉這座樓內真正有的什麼。
罪惡。
竊取夢界之寶的罪惡。
夢界與無色/界,是秘密,但卻是公開的秘密。不知道的人不知道,知道的人卻一清二楚。當年,燕聽霜為了勝過徐觀己,憋著一口氣閱覽過無數書籍,將那些典籍全都銘記於胸,於是他對夢界無色/界與人間界的關係也一清二楚,深知夢界靈石不斷向主世界傾倒後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所以,就在燕聽霜被門主殊元道人委以重任、得知覽天樓的秘密的第一時間,他便震驚失語,第一次不顧身份之彆,大聲斥責殊元道人的狂妄與異想天開,甚至一度萌生了向外界告發此舉的念頭。
殊元道人向他耐心解釋。
原來,白玉京的家大業大,正是靠這麼多弟子、這麼多法陣,還有源源不斷的資源法器撐起來的,這是白玉京的門麵,也是一個燃燒靈石的無底洞。五條靈石礦脈,看似很多,但其中的三條是專供青霄仙尊的,留給白玉京的隻有兩條而已。
若白玉京再不想辦法撈點外快,白玉京還能撐得住這門臉嗎?還有那臉與歸元宗爭鋒嗎?!
燕聽霜辯駁道:“我們有了仙尊便已經是那天下第一宗,何必一定要跟歸元宗爭那虛名?再者說,若是兩條靈石礦不夠,那就請仙尊再施偉力,再搬來一條礦脈就好,何必去打夢界的主意?!若夢界當真因此而傾塌,我們白玉京豈非是人間的千古罪人?!”
殊元道人嗬斥:“這是何等傻話?!天下第一宗,怎會隻是個虛名嗎?它是名,更是利!有了這個名頭,玉清真人這樣的天之驕子就不會拜入歸元宗,而是會拜入我白玉京;有了這個名頭,哪怕是那些眼高於頂的宗門宗主,對著我們白玉京的一個普通弟子都要客客氣氣;有了這個名頭,那些我們白玉京曾經錯過的資源法器秘籍機遇等,就不必我們爭破頭,而是主動送上門來,成為壯大我白玉京的力量!你以為‘天下第一’,就當真隻是個虛名?!天真!可笑!”
“但我輩修士,哪怕是做不到匡扶正義,又怎可做那為了一己之力而損萬人之利的事?!”燕聽霜竭力爭辯,“宗主,您可知道夢界傾塌會有怎樣的後果?您可知曉那些夢妖對凡人是怎樣恐怖的妖魔?更何況隨著夢界的傾塌,無色/界也很可能隨之坍塌,到了那時,數不儘的妖魔蜂擁而出,占據人間,那可是比所謂的海獸和所謂的鬼魅更可怕的東西!若最後人間生靈塗炭,人族也受到重創,那我們……我們又該以何等麵目去麵對這些慘死的人們、麵對白玉京的先輩們?!不,不行,我一定要將此事告知仙尊!”
見燕聽霜怎麼都不聽勸,殊元道人有些不耐了:“莫要做這等杞人憂天之事!夢界乃是一方小世界,哪裡是說塌就會塌的?更何況此事本就由仙尊默許,若當真出了事,仙尊也有能力將其挽救,你又何必想那麼多?”
“什麼?仙尊他……”
燕聽霜心中震動至極,腦中一片混亂。
殊元道人便是在此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燕聽霜,我知曉你心中有你的堅持,但你莫要忘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白玉京的弟子,更是逝去的風長老的弟子。哪怕到風長老的最後一刻,他都在擔憂著你……你可還記得他對你叮囑了些什麼?”
——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這是燕聽霜顧及了一輩子的東西,也是他的師尊風平林給他留下的最後四個字。
曾經的燕聽霜並不覺得這個詞有什麼問題,甚至他正身體力行地實踐這個詞。為了大局,他在知曉了師易海叛離師門的理由後,依然堅定不移地在外人麵前維護白玉京,不容任何人說白玉京一句冒犯之言;為了大局,他在明白徐觀己的憤怒和絕望後,也依然沒有向外人透漏隻字片語,隻將所有的責任推給了徐觀己。
而如今……如今,他又要為了大局,為了維護白玉京的利益,坐視一方小世界的傾塌而不管不顧……
大局?這就是大局嗎?
燕聽霜頹然閉上眼,麵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了下去。
自此之後,整整百年,燕聽霜再沒有離開過覽天樓。
他閉目修行,對那些從身邊流過的靈石視若無睹,隻坐在覽天樓中,閉門謝客,驅趕所有登門拜訪的人,將此處化作了白玉京內的孤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沉溺在修行之中,再未起身。
然而百年過去了,曾經的沈辭鏡成了合/體期的玉清真人,風頭一時無二,曾經的雲霄公子也緊隨其後,來到了分神期,隻等最後的突破,而他——作為玉清真人和雲霄公子的同輩,他卻被這二人遠遠拋開,停留在了金丹,百年之中再無寸進。
他須發皆白,分明是金丹修士,卻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殊元道人曾草草勸他過幾句,但見燕聽霜不聽,便也就作罷。
在殊元道人看來,燕聽霜唯一的優點就是好糊弄。哪怕這人心裡是不認同的,但也會去做,而且還會做好——而殊元道人需要的,也僅僅是這一點罷了。
到了最後,如果燕聽霜當真沒能想通,自己將自己逼死了,那殊元道人也最多就可惜一下這個好用的工具人罷了,但這沒什麼緊要,因為接下來他會很快再去找下一個絕不會背叛白玉京的工具人,心裡並不會為燕聽霜歉疚半分。
畢竟燕聽霜一沒有驚采絕豔的天賦,二沒有出類拔萃的修為,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可惜的。
甚至殊元道人最近已經開始物色起了下一任覽天樓守樓人,也想好了日後燕聽霜死後屍骨的去處,甚至想好了當下一個守樓人看到覽天樓的秘密時,他要以怎樣的方式對其威逼利誘,讓對方乖乖守樓……殊元道人想了很多很多,而他唯獨沒有想到的是白玉京的衰敗。
殊元道人永遠都不會想到,白玉京的衰敗,正是從這一天開始、從他的手上開始。
——轟!
當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時,殊元道人霎時間反應過來,麵上浮出震怒。
“誰?!是誰膽敢在白玉京放肆?!”他厲聲嗬斥。
可殊元道人很快發現,那令整個白玉京都隱隱震動的爆炸,竟是從覽天樓的方向響起的!
而那裡……那一處……
這一刻,殊元道人麵上的震怒化作了驚怒。
“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