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近月看著這人,一時間竟呆住了。
他茫然無措,像是沒聽懂一樣,怔愣道:“你說……什麼……”
青霄看他,終於忍不住搖頭:“師弟啊師弟,這麼多年了……”他頓了頓,輕歎一聲,“你怎的還是如此愚鈍?”
風近月呆呆看他,說不出話來。
而青霄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從年輕時你便是這樣,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或許你太過於一帆風順了吧,所以你從沒想過這世上的人是不止一麵的,你從沒想過你最親近的人也會騙你、最被傷害的人其實也沒有真的那樣責怪你,你更沒有想過,許多時候的人的行為往往是不合常理的……不合常理,但合情理,因為這才是人啊,師弟。”青霄對著風近月殷殷教誨,仿佛他還是當年那個一心為了師弟為了白玉京的好師兄。
過去種種湧上心頭,那數百年亦兄亦父的相伴年月,隻消湧上心頭一分半點,便叫風近月心中痛了起來。他的瘋好似終於冷卻了幾分,啞聲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青霄再歎了口氣:“看啊,直到現在你也不明白。不過也不怪你,你被師門保護得太好了,那些紅塵瑣事沒沾過你半點,所以你一生從不知道委屈難過,也難以理解一個普通人的所思所想……”
“我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風近月發狂道,“你明知道我多看重他,你明知道我多喜愛他,你明知道我多麼想要……想要……”他說著,一行淚怔怔從眼中滾落,哽咽道,“你明知道我多麼想要得到他的喜歡……”
那是他最向往渴望的人,是一生都無法忘懷的人,是為了寧可寫上數百年的書去改變人間的風氣與麵貌、隻盼望有一天能夠光明正大地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意的人……
“但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做?為什麼?!”風近月痛苦道,“你當真……這樣恨我嗎?”
殊元道人幾乎聽得呆了去。
而在場其他幾人卻是心知肚明。
青霄憐憫看他,再次搖頭:“你怎的還是這樣天真,一個為了活命而狗急跳牆之人的胡言亂語,你竟也信了?我恨你?我恨你什麼?是恨你修行懶怠,分明天資過人卻也隻堪堪與我齊平?還是恨你天真爛漫,被師門的小恩小惠收買,年紀輕輕就空耗天賦,在秘境中出生入死,一人撐起整個宗門?我對你如何,你心中不知嗎?”
“是,我知道,所以我相信你,我懷疑誰都沒懷疑過你,無論什麼事都對你說,無論什麼時候都沒有忘記過你——但你,你卻這樣對我?!為什麼?!”
“因為你們同為男子,是不會有結果的。他對你絕不會生出你想要的那種心思,而你也永遠不會得到回應。既然如此,與其空耗時間,不如我為你們做了這個決斷,讓你們這段孽緣斷了乾淨!”青霄依然冷靜,依然帶著慈悲憐憫之意,但吐出的話語卻叫風近月涼到了心底。
“你憑什麼替我做這個決定?!”風近月瞪視青霄的目光複雜至極,咬牙含恨,“我與他如何,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有何關係?!”
青霄冷冷道:“自然與我有關!我是你師兄,你是我的師弟,但你卻為了區區宮無一出生入死,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命!我甘願後退一步,讓師門毫無顧忌、傾儘所有地成就了你,而你——就是這樣糟蹋你自己的嗎?!”
“那不是糟蹋!”
“那如何不是?!我青霄的師弟,怎可卑微至此?!我令你們二人關係斷絕,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宮無一好!之前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你這些年來活得太傻,不會懂得我的苦心,而如今,你已經這把年紀了,你竟還是不懂嗎?!”
這一刻,風近月熱淚盈眶,終於徹底發了狂。
愛不可愛,恨難以恨。
此間情景,如此可悲可憫。
風近月的手按在劍上,用力極了,手背青筋賁露,指尖不住發白,近乎狂亂的目光凝固在青霄麵上,像是視他如死敵,恨不得與他一決死戰,又像是多年前那個還會扯著青霄衣袖跟在他身後叫師兄的孩子,滿心孺慕。
風近月的目光變來變去,而他周身那迫人的劍意也越來越狂亂,難以收束,難分敵我。
青霄凝視著這樣的風近月,半晌,終於搖頭,歎氣道:“你放不下他,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他……若真是如此,便去歸元宗找他罷。”
風近月目光動了動,滿心愴然,還要說話。
青霄又道:“畢竟你若去得再遲些,或許就再見不到他了。”
這一刻,眾人皆是一驚。
風近月知曉他的這位師兄絕不會無的放矢,當即便從那混混沌沌的狂亂中恢複幾分神智,丟下眼前的這一切,頭也不回地離開,直奔歸元宗的方向。
而沈辭鏡則還沉得住幾分氣,冷道:“青霄仙尊,敢問你對我師父和歸元宗做了何事?!”
直到這時,青霄的目光才終於落在了沈辭鏡的臉上。
“原來是宮道友的弟子,許久不見,你修行的速度果真喜人,倒是勝過我這劣徒了。”到了這時,青霄的麵色竟然十分和藹,好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長輩,甚至不明前因後果的旁人見了,興許還以為這位長輩可能下一刻就會隨手掏出點什麼禮物來送給沈辭鏡這樣的小輩。
但正是這樣的和藹,令沈辭鏡越發感到悚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