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要找黃興武算賬,所有知青都興奮起來。
“對,搬家、收拾都不著急,先把姓黃的拉下馬才是正事。”
“當初搞破壞的人肯定是他,一肚子壞水。”
“讓楊工當基建科科長,黃鼠狼滾蛋!”
摩拳擦掌,二十個知青將行李放下,細心地鎖上門窗,集體到場部找黃興武——輸了賭約,就得把科長之位讓出來。
黃興武穩穩地坐在辦公桌前,抬起手指敲打著桌麵:“你們急什麼?二十六天就蓋完房子了?誰說你們完工了?”
喬亞東站在前麵,大聲道:“當然完工了,我們今天都住進去了。”
黃興武翻了一記白眼:“你們根本就不懂得建設流程。設計、施工,住進去就算完工?錯了錯了,大錯特錯!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偷工減料?誰能判斷你們蓋的房子能夠住人?誰敢斷定你們的房子沒有質量問題?如果沒有最後一個驗收環節,如果沒有專業人士來對房屋質量進行鑒定,根本就不算完工。”
說到最後,黃興武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掃視著眼前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心裡冷哼著:和我鬥,你們還嫩著呢。
陳誌路的舅舅是基建科的小領導,自然聽說過驗收環節,他越眾而出:“那就驗收吧,今天就驗收!”
黃興武將身體慢慢向椅背上靠,慢悠悠地說:“急什麼?按照規定你們先打個報告來,基建科什麼時候有時間了再去驗收……”
話音未落,魏民已經暴躁地跳了起來,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搞什麼鬼!故意拖延時間是吧?我們辛苦了二十幾天,白天雞叫就起、晚上天黑才回,還得提防那些不要臉的王八蛋搞破壞!你倒好,拖個幾天再驗收,黃花菜都涼了!”
聽到魏民說“不要臉的王八蛋搞破壞”,黃興武眉毛直跳,麵色僵硬。狗東西,敢指著和尚罵禿驢?
黃興武沒好氣地抬起頭:“魏民你是不是以為自己是工人子弟就無法無天?敢到場部大呼小叫!我走的是正常建設流程,你不懂就不要亂喊。”
知青都是讀書人,書生氣十足,哪裡是黃興武這種老狐狸的對手?氣得哇哇叫,卻無可奈何。
喬亞東忍著氣:“那你說,怎麼申請,如何驗收?”
黃興武嘿嘿一笑,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呶,這就是驗收申請單,你們抓緊時間填寫,我們明天組織專班,一定儘快驗收。”
喬亞東伸手想要去拿,卻被蕭愛雲跳起來製止:“憑啥什麼都聽他的?明明我們的房子已經蓋好,我們知青二十雙眼睛不夠用,非得他來驗收?”
葉勤也站了出來:“咱們可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欺負我們年紀小、沒見識是不是?誰知道他會不會拖著不肯驗收,或者胡亂指個問題出來驗收不合格?”
李惠蘭拉著陶南風走上前:“對呀,你們打賭的時候可沒有提過要驗收。是不是,陶南風?”
陶南風點點頭,聲音雖輕,卻清晰而柔美:“是的,我們的賭約並不包括驗收這個環節。”
黃興武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美麗的少女,她穿著件淺藍圓領襯衫、一條深藍闊腳長褲,兩條大辮子盤在腦後,清爽、冷靜、透著股書香韻味。
——和那個自己讀書時高攀不上的範雅君真像啊。
曾經的屈辱湧上心頭,黃興武冷笑道:“怎麼不包括?你們現在隻是單方麵覺得房子蓋完,根本不算數。”
陶南風閉了閉眼睛,待睜開時眼神中多了一絲嘲諷。
她嘴角微微上翹,不言不語、不卑不亢,可落在黃興武眼裡她的每根頭發絲都在譏笑自己沒有擔當。
陶南風不屑與他爭辯,蕭愛雲卻嘴巴不饒人,學著黃興武當時的語氣。
“那就說定了,我等你們三十天,要是一個月之後你們的房子沒有蓋起來,你就永遠不許再搞基建。”
蕭愛雲哼了一聲:“這可是你當時對陶南風說的原話。什麼叫蓋起來?三歲小孩都知道起好屋、住進去就行,哪裡有驗收這個說法?你故意為難我們,就是不想履行賭約唄,說話不算數,算什麼男人!”
見女孩子個個挺身而出,男知青也跟著吵嚷起來。
“真無恥!不想履行賭約直接說,何必搞些彎彎繞繞?”
“我呸!言而無信,鈍鐵無鋼!”
“還填什麼驗收單?我們走吧,就當黃鼠狼說話是放屁唄。”
一字一句,透著濃濃的鄙視,仿佛黃興武就是一個跳梁小醜,根本不值一提。
黃興武腦中閃過當年追求範雅君時圍觀同學所說的話,不由得羞憤交加,猛地從椅中站了起來。
“老子說的話,句句算數。走!現在就去驗收,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高中生能夠蓋出什麼樣的房子。”
來到知青點,看到眼前新砌的磚瓦房,黃興武愣在當場。
厚實黃土磚、鋥亮的小青瓦、寬闊的簷廊、小小的窗戶鑲嵌著花玻璃,既透光又遮擋視線。
五間宿舍,帶廚房、廁所、洗澡間。
二十六天,真的完工了!
一幫子從來沒有搞過基建的年青人,竟然在陶南風的指揮下,蓋起了一樁磚瓦房!
又妒又恨,黃興武一口氣堵在胸口,若不發作簡直要瘋。
他氣得雙手胡亂揮舞,嘴裡叨叨著:“不可能!你從來沒有上過大學,不懂什麼叫建築、不懂什麼是結構,怎麼可能蓋出這樣的房子?就算是範雅君過來,也不可能做得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