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沒有因為離婚覺得難受,也沒有因為以21歲的記憶在27歲這年迎來這樣的結局而感到觸動。
很奇妙的,異常平靜。
他隻是有點感慨,原來這就是他和陸慎非的結局。
原來這世上的感情,真的如那個紋身師所說,保質期很短,難以長久。
原來自己的27歲,是這樣的。
從煦靠在椅子裡,慢慢轉出了無名指上的戒指,放回抽屜角落。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塑料文件盒,還有那繞著繩子的牛皮紙袋上。
他沒有動,似有所感地盯著,有種直覺:他忘記的,應該不止離婚這一件。
文件盒打開,裡麵竟是一大摞的合同。
日期最早的一份合同,從煦有印象,是他在劍虹寫的第一本書的簽約合同。
甲方:從煦 筆名:X.U
乙方:劍虹書網
合同顯然是按照簽約日期一份一份排好的,因為前幾份簽約合同,從煦有印象,都是他大學期間寫的,當時的筆名,就叫X.U。
直到五年前的一份合約,筆名改成了:敘幕。
之後的所有合約,從煦在合同上筆名都是敘幕,一份又一份,一本又一本:和網站的簽約合同,授權劍虹代為簽訂各項版權的代理合同。
這些合同的最後,是一頁A4紙,上麵用表格詳細地統計了這些年發布的所有,以及各種版權,國內外出版、有聲、廣播劇、主題曲、周邊、動漫動畫、舞台劇、影視等,的簽訂情況。
從煦拿著表格和合同一一對照,所有的合約都能對上,除了統計表格裡的最後一本《無路可退》。
表格上,從煦自己的筆跡,寫著《無路可退》影視版權已授,打了一個勾,後麵授權的公司,標注著四個字:鹿橙文化。
可塑料文件盒裡,沒有這份授權劍虹代為簽約影視合約的合同,也沒有《無路可退》的網站簽約合同。
從煦的目光落向了最後那份紮著繩子的牛皮紙袋。
紙袋和手機、錢包一起,是當時車禍現場遺落的物品,被從爸從媽拿回來了。
手機、錢包都能擦乾淨,紙袋卻沒辦法,上麵不但有一點破損的劃痕,還有星星點點的一些血跡,血早就乾了,斑駁在牛皮紙上,像灑開的紅墨。
從煦繞開紮口的繩線,取出了裡麵的東西,果不其然,是那兩份合同。
一份是《無路可退》的網站簽約合同。
另外一份授權劍虹簽影視的合同上,最後一頁,左下角簽名處,乙方空著,沒有日期沒有公章,甲方處,是從煦的親筆簽名,日期,三周前。
三周前,正是車禍的那一天。
從煦靠著椅背,一手授權書,一手表格,看看合同上的那個日期,看著表格上的“鹿橙”。
桌上,結婚證、離婚證、銀行卡、產證、占血的文件袋,依次排開。
這一瞬間,從煦心底最真實的感受湧動而來——
沒有難受,不覺得痛苦。
因為21歲的記憶殘留下來的對陸慎非的最後那點感覺,煙消雲散。
隻餘對真相的了解,和獲悉一切後的平靜。
從煦在桌前靜坐了一會兒,很快回神,把合同文件收起來,東西放回。
鎖好抽屜,從煦起身,走出去。
客廳裡,從媽在和顏諾說話,魯達達獨自坐在沙發上,打著遊戲,耳聽八方,聽到從煦出來,立刻瞪眼抬頭。
從煦神色如常,問:“還有兩個呢?”
鄰居們都散了,大門沒關、掩著,從媽往門口看了一眼:“小陸和小費在外麵聊工作吧。”
從煦往門口走。
魯達達一見,立刻起身,從煦轉頭瞥他一眼,魯達達拿著手機定在原地,緊張地盯著從煦:“你……?”
從煦臉上沒有一點異樣:“你坐。”說完換了鞋,推門出去。
出去前,他還轉頭看了眼沙發上的顏諾:“幫我倒杯水。”
顏諾愣愣的:“哦,好。”
消防樓道裡,費鵬程還在勸,隻是換了思路,覺得陸慎非實在放不下手,索性趁著失憶,趁著現在的從煦對他還有舊情,捅破真相後再把人追回來好了。
這世上一堆人離婚再複婚,又沒什麼稀奇的。
不過這一次,費鵬程覺得陸慎非該吸取從前的教訓:“可彆再讓他蹲家了,找點事給他做吧。”賺多賺少無所謂,彆閒著作天作地就行。
費鵬程提議:“或者乾脆公司裡給他安排個職務?”
陸慎非沒有表示,也沒回應。
忽然消防門一開一合,從煦出現在樓道裡,邊往下走邊道:“那我是不是也該弄個什麼副總做做?”
費鵬程:“……”
從煦邊下樓邊看著費鵬程:“不行?”
費鵬程扯了扯嘴角,想笑沒笑好,變成了乾笑。
從煦走近,站在兩級階梯上,看向了陸慎非,又問了他一遍:“不行?”
陸慎非看著從煦。
在費鵬程眼裡,或許是出院、又回來剪了撮頭發去了晦氣的關係,此刻的從煦看起來和之前在醫院又有些不同:
他目光堅定,神色間帶著幾分銳氣,說話的口氣和之前很不一樣,整個人的精神麵貌倒是非常好。
費鵬程看著,疑惑這是怎麼了,陸慎非這個曾經的伴侶、枕邊人,早已洞悉。
陸慎非:“第二個抽屜,看到了?”
從煦抬手,手往樓梯扶手上一撐:“看到了。”
費鵬程:“?”什麼看到了?看到了什麼?
陸慎非依舊看著從煦。
從煦也依舊回視著,目光不閃不避,神色利落乾練,淡定從容:“彆觀察了,也不用猜,直接告訴你,看了抽屜,也沒什麼特彆的感覺。”
陸慎非斂著神色,淡淡道:“總會有想法。”
從煦故作思考的神情:“嗯,還真有個。”
陸慎非等著。
從煦笑,目露精光:“陸總事業有成,身家不菲,離婚的時候,財產和我分了嗎?”
費鵬程倒抽氣,什麼情況現在?
陸慎非沒有表露,語調緩慢:“你之前沒要。”
從煦神色輕快,聞言挑挑眉鋒:“是嗎。”接著:“那我現在改主意了。”
費鵬程看看陸慎非,看看從煦,又震驚又茫然,等會兒,你們乾嘛?!
卻見陸慎非看著台階上的從煦,微微地眯了眯眼,心情還不錯似的,唇角勾出了一點笑意,問:“分財產?”
從煦理所當然:“分啊。”
陸慎非氣定神閒,仿佛要分的不是財產,是一塊奶油蛋糕,毫不猶豫:“好。”
費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