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蔚藍擼著狗,輕哼:“之前還說呢,養大了帶出來,陸慎非那逼麵前溜一圈,喊喊名字,狗慎狗慎。”
從煦很確定了,知道得這麼多,是我方親友沒錯。
從煦:“他見過狗了。我車禍住院,他一直陪我到出院。”
褚蔚藍驚愕地抬眼。
從煦淡定的:“放心,離婚的事我知道。”
褚蔚藍沉默了,過了片刻:“你變化很大。”
從煦聳肩。
褚蔚藍抬起目光,幽幽的,邊擼狗邊道:“想當初,他工作忙得要死,整周整月的加班出差不在,你要照看老人,還要顧及他的自尊心,避著他,在小區裡幫人遛狗,賺點錢補家用。現在離婚了,他倒是放下工作,有時間趕回去陪你了。”
從煦的關注點不是陸慎非:“我遛狗?”補家用?
“是啊,”褚蔚藍指指自己腿上的金毛:“我家哈力,就是你白天溜的。”
金毛很聰明,像是聽懂了,從褚蔚藍腿上下來,走到從煦身邊,抬爪子,碰了碰從煦的腿。
從煦伸手捏住狗爪,握了握,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褚蔚藍看著狗:“後來陸慎非媽媽走了,你們經濟不緊張了,你就不乾了,你又剛好介紹了小禹來我事務所工作,狗什麼的,就換成小禹抽空幫我照顧。”
事務所?
從煦抬眼。
褚蔚藍點頭:“嗯,我以前是個律師。”
也是從煦最早的“主顧”。
以前住在從煦隔壁小區,養了一條叫哈力的金毛。因為事務所工作忙,沒時間照顧狗,碰巧看到小區告示欄裡幫遛狗的廣告,聯係了從煦。
熟識之後,從煦某天介紹方鉑禹進了蔚藍事務所,給褚蔚藍做助理律師。
也是褚蔚藍,親手帶出了方鉑禹。
方鉑禹客戶越來越多,賺了很多錢,褚蔚藍提他做了合夥人。
一年多前,褚蔚藍開刀住院,差點死在手術台上,出院後便歇了下來,方鉑禹頂替他做了老板,為了方便接活兒,把蔚藍律師事務所換名,改成了鉑禹律師事務所。
從助理變合夥人變老板,如今,即將成為法定伴侶。
褚蔚藍卻道:“你知道兩個律師結婚有多麻煩嗎?”
從煦攤手,表示願聞其詳。
褚蔚藍:“這還沒結婚,就已經想到離婚了。”進而想到財產怎麼分,進而想到公司歸誰,然後是陽台的花花草草、狗……
從煦不緊不慢:“我懷疑你在單身人士麵前秀恩愛。”
褚蔚藍扭頭揚聲向屋內:“寶寶,彆生氣了,我們吃飯!”
方鉑禹的聲音傳到陽台:“你道歉。”
褚蔚藍:“對不起寶寶,剛剛是我錯了。”
從煦:“……”
從煦默默擼著狗:狗子,今天的狗糧,我和你共享。
等上了飯桌,褚蔚藍醒著酒,問從煦:“沒開車吧?”
從煦:“我爬來的?”
褚蔚藍:“喲喲,你腦子糊了,人很精神麼。”
說著要給從煦倒酒。
從煦抬手在酒杯上一蓋:“我不喝。”
褚蔚藍一副“你來真的?”的表情,方鉑禹也覺得驚訝。
以前從煦可不會拒酒,都是喝完了住一晚上再回去,要麼喊代駕。
從煦肯定的口氣:“我真不喝。”
方鉑禹和褚蔚藍對視一眼:“老褚開刀之後就不怎麼喝了,我平常喝得少,除非應酬。”
抬手,指著餐廳的酒櫃:“何況我們這兒的酒……”
褚蔚藍在從煦收回手的時候,把酒瓶湊過去,懸在杯口,傾斜慢倒:“基本都是你的。”
都是!?
都?
從煦抬眼望去,餐桌旁靠牆的深棕色酒櫃,無論是交錯的格子層,還是帶著玻璃門的櫃子、亦或是櫃子台麵,一瓶又一瓶,光能夠看到的,少說就有七八十瓶。
基本全是他的?!
褚蔚藍給方鉑禹倒完酒,自己杯子裡添了點,坐下:“你搬去郊區住,就把原來房子裡的很多酒搬到我這裡了,我裝修的時候,這櫃子還是特意為你打的。”
方鉑禹:“不夠放。那些啤的、白的、黃的,就都扔了。”剩下這些偏貴的紅酒。
如果說書房的那一抽屜煙,從煦還能告訴自己,是為了心靜、寫書需要,那這些酒……
從煦垂眸,看著杯身中紫紅色的葡萄酒:又是抽煙,又是酗酒,他可真是能耐了。
從煦不動聲色,回過神,還是把酒推開了,堅定的:“今天不喝,要開車,還得上班。”
褚蔚藍、方鉑禹驚訝:“上班,哪兒?”
從煦:“鹿橙。”
一聽是鹿橙,就要結婚的兩口子都默了。
褚蔚藍扭頭看方鉑禹:“你不是說,那逼準備和從煦分婚內財產嗎?”
方鉑禹:“那逼是這麼打算的。”
褚蔚藍:“那那逼把從煦弄過去上班乾什麼?”
兩人再齊齊轉頭看從煦。
從煦酒是不喝的,姿態是要做的,人往椅背一靠,手裡托著紅酒杯,晃著,幽幽然地描繪了一幅畫麵:“夕陽西下,我坐在自己的樓裡,端著一杯濃茶、麵朝窗外,隔壁、隔壁的隔壁,都是給我打工的老板。”歎:“唉……”
爽。
褚蔚藍:“……”
方鉑禹:“……”
畫麵過於真實。
飯畢,褚蔚藍翹著腳、剔著牙,問從煦:“忘掉以前的事,是什麼感覺?”
還以為從煦要說什麼“無事一身輕”,結果等來了句:“你不欠我錢吧?”
褚蔚藍:“滾蛋!帶上你的水果,滾蛋!”
笑罵過,聊起了正事。
褚蔚藍:“陸慎非給的資產表,我看過了,我和小禹討論了一下,主要看你的意思,你如果要錢,我們就現金流最大化,要是你還想分鹿橙……”
從煦一愣:“我可以分鹿橙?”
“是。”褚蔚藍正色:“陸慎非給的資產表,上麵就有鹿橙的股份,他的持股比例非常高,管理權也在他手裡。隻要背後沒什麼亂七八糟的股權代持,鹿橙基本都是他的。”
說完,褚蔚藍感慨:“他願意把公司拿出來分,就這一點,我還真要誇他。”
要知道這世上那麼多公司、老板,離婚的時候願意主動分家產的,就沒幾個。
拿整個公司出來分的,更是鳳毛麟角。
褚蔚藍雖說是我方人士,依舊忍不住吐槽:“他腦子是不是也瓦特了。”
從煦沒吭聲,說不意外多少覺得有些驚訝,說意外,又覺得都是在情理之中:陸慎非,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一起吃飯,拆個筷子,都要先遞過來。
會一直記得他喜歡什麼。隻要有,就會給。
淩晨趕回大學城看他的是陸慎非。
打工的時候,從品牌方那兒拿了好東西,自己不用,帶回來給他的,也是陸慎非。
至情至深,毫無保留。
從煦難得想起從前,出神地笑了笑,抬眼,亦變得正色,對褚蔚藍道:“既然要分財產,分得明明白白,也不能隻分他的,不分我的,對吧。”他又不是不賺錢。
褚蔚藍實在道:“離婚分財產,與其說是分婚內財產,不如說是從賺得多的那個人手裡分錢。”陸慎非家大業大,顯然是更有錢的那個。
從煦看著褚蔚藍,也沒聽誰提稿酬、版權費,暗道寫書的事,原來知道的人這麼少,連褚蔚藍都不清楚。
從煦暫時沒有多言,隻道:“都是婚內財產,該怎麼分就怎麼分,和誰錢多錢少沒關係。”
從煦沉穩的:“我哪怕隻有一毛錢,隻要是婚內財產,我就和他分。”
褚蔚藍認可這個說法,也提醒從煦:“但如果他有婚內債務……”
從煦端起茶,眼睛瞥旁邊,假裝沒聽到。
褚蔚藍笑得肩膀直顫:“你現在這樣子,還怪可愛的。”
從煦抿著茶,卻在想:看來他回頭也得整理份資產表出來。
從煦動作很快,在褚蔚藍那兒吃了飯、拿了請柬出來,回鹿橙的路上,邊開車邊給諸侯撥了個語音。
諸侯意外:“收益表?”
從煦:“六年內的稿費、版權收益,能幫我拉個表出來嗎?”
劍虹有財務,諸侯:“這當然沒問題。”疑惑:“不過你要這個乾什麼?”
從煦含糊道:“我有點用,”又說:“也順便看看我這幾年到底賺了多少。”
諸侯爽快道:“這沒問題,我等會兒就和財務說。”
兩人聊完這個,話題自然過渡到版權的事。
諸侯:“鹿橙現在答應了你的三千萬,開始磨你本人了。想你做編劇,掛你的名字,這樣IP的熱度會更高。”
諸侯:“我反正是被《昨日月光2》搞了一次,有點怕了,但我們今天開會,幾個同事裡,有人有句話說得很對。”
從煦開著車,聽著。
諸侯:“說這次和上次,情況不一樣。上次我們是不知情,被隱瞞被侵權,這次是被邀請。你參與了,肯定就會公開是你這個原作親自改編,書粉都盯著,你名氣又大,製作方也不敢亂來,主動權就很大了。”
諸侯:“這句話有道理,我就說給你聽聽,具體你參不參與,全看你自己。”
諸侯:“我也怕我做了錯誤的決定,耽誤你更好的發展。”
從煦簡單道:“我考慮一下。”
掛了電話,從煦把著方向盤,幽幽自歎:“我抽煙,我喝酒,我以前還紋身,可我是個好作者。”棒。
到了鹿橙,剛下車,碰巧遇見了也才來公司的費鵬程。
費總拎著一個簡易高爾夫包,一上來就瘋狂吐槽:“遇到個傻缺,要不是同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誰要跟他打球。”
從煦理了理襯衫領子,淡淡道:“我們熟嗎?”
費鵬程哭笑不得:“不熟,是我自來熟。”
說完就自來熟地抬手一指:“就斜對麵的傻缺。”
從煦腳步一頓,順著費鵬程手指的方向看去。
斜對麵,銀荷華雯。
從煦收回目光,終於看了眼費鵬程:“他們公司老板是不是姓韶?”
費鵬程:“對對對,就他,就這傻缺。”
“傻缺”不但和費鵬程打球,還趁熱打鐵,約了一頓飯。
費鵬程抹不開麵子,舌頭一抽,同意了。
同意完,不久前回公司的路上,直抽自己嘴。
又不得不打電話給陸慎非,場外援助:“我吹牛逼了,說你肯定會來。”
陸慎非直接把電話掛了。
費鵬程心底流淚:“……”
鹿橙大廳,兩人等著電梯,從煦好奇:“約什麼飯?”這麼殷勤,肯定有目的。
費鵬程:“嗨,還能為什麼,陸總手裡那個項目唄。”
解釋:“影、劇共同開發,鋪子攤得很大,我們是製作方,但也需要彆的公司一起開發。”
從煦幽幽的:“韶儒偉想碰《無路可退》?”
費鵬程一愣:“你還知道邵總全名。”
怎麼可能不知道。
韶儒偉當初以個人名義買下了《昨日月光》的網劇版權,給自己公司發開,後來侵權,劍虹和他們打官司,是把開發《2》的侵權公司連帶著當初買版權的韶儒偉一起告上去的。
從煦:“吃飯是吧。”
費鵬程聽懂了:“你要去?”
從煦意味深長:“我個人比較‘欣賞’韶總,剛好有機會見見。”
哈?欣賞?
費鵬程不得不提醒:“就是個禿子。”
從煦大義凜然地邁步走入電梯:“我是那種隻看外表的人嗎?我‘欣賞’的,是他的內在!”
比如無恥。
費鵬程理解岔了,一口氣默默吊起,陸、陸總,你前任……
好像“看上”了隔壁老王。
不在公司、人在片場盯一個項目的陸慎非:“……”
費鵬程口吻很虛:“我都發誓不多管了,這不是怕你彆回頭跟斜對門那禿子做同侍一夫的‘姐妹’……”啊呸,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是最近正火的那個宮廷劇看多了。
陸慎非看了看時間,果斷的:“酒店名字。”
費鵬程巴不得他來,以圓在韶禿子麵前吹的牛逼:“龍秀,雅園廳,七點。”
六點不到,陸慎非回了公司。
從煦正坐在桌後,麵朝窗外,欣賞夕陽中的斜對樓。
陸慎非敲門進來。
從煦隻聽腳步就知道是他,頭都不回,端著茶,目視窗外,歎息著:“陸總,你看對麵。”
陸慎非走近,站在桌後,看了眼窗外的銀荷華雯。
從煦仿佛在欣賞十七世紀的藝術作品,語氣帶著“沉醉”:“那棟樓……”
陸慎非接話:“想要?”
從煦:“想/炸。”
油炸、王/炸、核/彈/炸。
陸慎非單手插兜:“認識韶儒偉?”
從煦:“不認識,沒見過。”但我是他爸爸。
一個小時後,從爸爸在龍秀酒店的十一層包廂見到了他韶兒子。
果然很禿,禿得一根頭發都沒有,一頭油光。
見陸慎非真的來了,韶儒偉笑得一臉客氣,帶著銀荷華雯的幾個同事,一起招呼。
鹿橙這邊,除了從煦、陸慎非、費鵬程,還有兩個日常負責應酬的同事。
一桌人落座,從煦掃了眼,發現陸慎非坐的主位,韶儒偉左手陪坐,韶儒偉的旁邊,還有個長得很帥的年輕男生。
韶儒偉也往鹿橙那邊看,見陸慎非右手邊坐的竟然不是費鵬程,而是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
韶儒偉了然:懂,都懂,他也帶了,大家都一樣。
卻見陸慎非坐下後,很自然地轉頭,示意從煦,向韶儒偉介紹道:“從總,我以前的老板。”
韶儒偉驚訝,還以為這是帶出來應酬、鹿橙準備力捧的小鮮肉。
他一麵暗想,陸慎非的發家史,圈子裡的人大家都清楚,跟過什麼老板嗎?還這麼年輕。
一麵客氣地起身,端起茶壺,親自給從煦斟茶,又笑眯眯地寒暄:“從總,你好,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又堆起了酒桌上的話術:“今天有好酒,不醉不歸啊。”
從煦掛起客氣的假笑。
來,喝,看爸爸喝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