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並未獲得任何有效信息,沈嬈隻得另辟蹊徑,親自監視白華——她手裡沒有能用的人。府裡除了皇貴妃奶夫,總在咳跛了腳的慈祥老人,再除了隻會攛掇主子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酒囊飯袋,其餘全暗地裡奉沈君安插的眼線付貴為主。
風雨無阻,半月有餘,情況不容樂觀。看不出一丁點兒貓膩,便是最大的貓膩!虹橋眾目睽睽,沈君尚且能對白華摟抱親昵,這會兒又一副發乎情止乎禮的君臣做派便顯得十分異常!
她不知,她盯上白華,也多得是眼睛盯上她。
太和殿。沈嬈連連守夜困倦,麵白眼黑,照例老僧入定般打盹,仔細看,能發現她頭顱上下點動。
女官道了退朝,抱滿懷雪花奏折跟在沈君後頭離去,烏泱泱官袍湧出殿外。
白華騰在最後,擦身而過時用餘光瞥她一眼,沈嬈一個激靈,眼皮睜開。
空蕩殿外卷進來鮮活空氣雜著晨露的涼,她轉身,正見著白華的孤拔背影。
“白大人!”緊忙追上,順手撈住絳紅廣袖一角,白華一頓,手在袖裡握了握。
“怎麼自己走了!不定好今兒同本王去醉穀樓!”
醉穀樓在京裡首屈一指,庖人做出來的菜肴味道比之禦廚有過之無不及。
實則並未與她定好的白華淡淡推脫:“臣今日當值,實在難與王爺同行。”
“那且好,本王許久未去翰林院,正想去望一望!聽聞院中孤本甚多,也不知真假。”
“……真自然真”
“那便走罷,你不今日當值!在這磨蹭什麼!”
與自己這個心頭刺混久了,沈君總難免對白華產生懷疑以至於厭棄的心思,便離功德圓滿不遠了。
瞟眼被難為的人,沈嬈將心頭那點愧疚壓下去。
白華抿唇,見她臉上難掩的疲態微怔,隨即彆過眼:“好。”
自打瓊林宴後,她夜夜來他府裡守著,隻單單守著,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總不會是因為愛慕。他這樣的人,在權貴、哪怕隻是個虎落平陽的親王的眼裡,大概也隻是個喜歡了便抬舉抬舉,不喜歡就丟了殺了的玩物。
月上天心,沈嬈墊了薄毯在白府屋頂飲酒。
底下燈熄了很久,連日來無事,令她放鬆戒備,酒喝乾便一下一下打著瞌睡。
“吱——”
夜幕裡,房門輕輕打開。
“馬車已備好。”儘忠職守的四人組衝走出來的那人道。
白華點點頭,方沐浴後的青絲滑落一縷,垂到臉邊,襯著一身雲緞白袍更加俊逸風流,走起路來飄然若仙。
他沒有望屋頂,知道那人仍在那裡。
可那又如何,他身陷局中,早就脫不得身。
“都安排好了?”
四人板著臉,沒人答他這愚蠢的問題。
主子安排的事,怎麼會有差錯。
“那就好。”他踏上馬車,低低說了聲。
西陵設有宵禁,此刻路上寂靜,隻有軲轆土地軋過的沉悶聲響。白華挑開車簾,左邊兒的護衛即刻往這邊瞅了眼,麵無表情,眼露凶光,他輕笑一聲,放下手。
此次一去,便真正沒有回頭路了——沈君安排他去侍奉王綰。
多可笑,天底下最“乾淨尊貴”的帝王要利用口中卑賤無恥的他,天底下最“廉明無私”的王相要貪圖他的美色,不知做了什麼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