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司寇茵動作這樣麻利!前腳剛聯盟,沒過幾個時辰,就收到好消息。
月明星稀,皇城外隱蔽小徑上,一蒙著黑布的馬車噠噠噠駛來。在第三棵楊樹停下。
沈嬈藏在第六棵樹後窺視車夫模樣。虎背熊腰,方臉虎眼。這便當是司寇茵說的那侍衛了!
天將要泛青,她不再耽擱,飛身下去,侍衛耳朵動了動,原本想要動手,見是沈嬈及時將腰側已然出鞘的寶劍送回去,行禮:“王爺!”
沈嬈擺手:“人在裡頭?”
侍衛點頭:“是!主子吩咐再送您和白大人一程!王爺請上車!”
“知道去哪兒罷?”
“霧龍山。”常年霧靄重重,人跡罕至,絕佳毀屍滅跡處。
沈嬈應了聲,上車,車上橫躺個臟兮兮灰麻袋。解開麻袋,白華仍昏迷著。鼻青臉腫,麵目全非。嘴角的血跡還沒乾。人心都是肉長的,神心充其量多點兒靈氣。沈嬈雖為殺他而來,終究與他無仇無怨。再近來日日與他膩在一起,切磋打趣,見慣他神采飛揚的一麵,趴房頂還暗暗歎過,若這並非魅魔,倒是個難得合她口味的,可以一交。如今乍然一看驚了一跳,竟是又將麻袋拉上去了。
她靠在車壁,掀開車簾,道邊筆直的樹紛紛倒退:“還有多久能到?”
“半個時辰!”
“嗯。”放下簾子,似有若無瞥眼麻袋:“白華什麼時候會醒?”
粗獷女聲透門傳來“這奴才可不知道。”她語氣裡帶了些鄙夷:“白大人不是主子弄暈的!是被那位折騰暈的!”
沈嬈淡淡嗯了聲,想著要不要點白華睡穴免得橫生枝節。俯身,摸到側腰,粗糙麻袋上,濡濕黏膩的手感讓她的動作頓了頓。就是這一頓,她聽見白華嘶啞的聲,虛弱極了:“王……”
心一突,按下去,內力穿透穴道,那人昏睡過去,她才將目光挪到他此刻,已經掙紮出麻袋的半張臉上。
猶豫一下,她將人從麻袋裡剝出來。官袍倒是穿得齊整,就是不斷有血液從絳紅布料洇出來,這一會兒,已經將她的兩手打濕。她皺著眉,摸上他頸部,冰涼,脈搏微弱。不會沒等她動手人就失血過多死了罷!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覺得白華的身子越發寒涼,臉色也由白轉情,開始呈現瀕死象。她眉皺得更深,衝外邊兒道:“帶金瘡藥了麼?”
侍衛也許是沒聽清,也許是不敢相信:“什麼?”
“金瘡藥!”
半晌,車門裂開條縫,一瓷瓶憑空丟進來。
傷口觸目驚心,縱橫捭闔,皮肉外卷,沁血淋淋,前胸如此,後背如此,全身上下就沒一塊好地方!尤其是一雙手,沈嬈是見過它拿筆縱馬的模樣的,小指微微翹起,玉一般通透勾人,這會望見,腫得像充了血的饅頭。
灑過藥,沈嬈長歎。命格簿上寥寥數語定終生,到底富有餘地,這也是天道慈悲。隻是她卻沒想過,堂堂紫薇星主會這樣折磨入幕之賓,也未曾想到殃民禍水人後會這般淒慘。
鬼使神差地,她解開白華穴道。
鋪天蓋地的疼痛再次潮水般襲來,白華悶哼一聲,虛弱睜眼,定了定睛:“王爺?”
沈嬈嗯了聲:“你這傷?”
軲轆軋過山地的聲音傳入耳朵,白華不答反問:“是您給臣救出來的?”
兩相對視,沈嬈惻隱之心蹦躂起來:“是。”
她答應過無論如何不會交待出來司寇茵。
白華沉默一陣,才道:“辦事不力,皇上責罰的。”他苦笑一聲:“您一次次,倒是叫臣無以為報。”
沈嬈心虛啊了聲,繼續滿足著自己的好奇:“她既然如此傷你,你又為何留在她身邊?榮華富貴,帶著這一身傷享用的滋味兒想必也難以下咽。
這問題實際上此前沈嬈也問過,隻這次直白許多。沒法不直白,一會兒白華便會死去,這次再拐彎抹角被搪塞回來可沒下次機會!白華倒沒生氣,隻眉眼晦暗幾分,他勾了勾唇,模糊道:“您不是下臣…相比這個,王爺為何一次次相救?”
他這種境況應當是狼狽而醜陋的。偏偏那雙幽黑的眼眸太過惹眼,看著似是清亮,又似是底下藏著團化不開的濃墨。矛盾,而美豔。
沈嬈閉口不言。事到如今,她沒必要再去騙他,也不想再騙。
白華低低笑了一聲,縹緲的嗓音好像山穀裡捉不住的霧靄:“您說與不說,臣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