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謝大人怎麼看?”
眾臣垂首暗道:又來了!禦座上沈君將食指放在扶手,輕輕敲打著,看不清喜怒。
沈嬈對於白華鍥而不舍的針對表示無奈。
她自信沒人能認得出她。可自打她在白華眼前露了麵,白華鋒芒畢露的挑釁接踵而來!這讓她時刻成為京中焦點,也無疑給任務更增加難度。
出列,向沈君俯首道:“陛下,臣以為白丞相說的是!”
這次爭執是為九日後的秋圍。老祖宗定這個活動是為了警示後人強身健體,不要光顧著吃得腦滿腸肥坐著玩筆杆子,忘記西陵是在馬背上打的天下!然現今已經完全變了味道。
大量奇珍異獸的投入,行程衣食住行的安排,以及人員調度獎賞都將給國庫帶來重大壓力。尤其今夏南寧洪水衝垮寧河兩岸,今秋北江郡受蝗災農家顆粒無收,這些全靠國家撥款賑災!戶部賬上已然入不敷出!
照理說這時候停一次也無妨,多那幾千兩銀子濟災民不好麼!然而,是白華想辦,還想大辦特辦。沈君與已經被欺壓幾年不思反抗的朝臣態度便曖昧起來。
唯一個堅貞不屈表明立場的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孟黎川,她做過太女太傅,曾掏心掏肺給予沈君教誨,又為西陵鞠躬儘瘁,沈君看在眼裡,待她還是尊敬的。聞此言,孟黎川的臉色難看。她曾寄希望於這新生的狀元會是一股清流,跟隨她堅定地在輔佐帝王的正確道路上一往無前,卻沒想到,殿試中有膽量說出:民水君舟論之人僅僅幾日,便也成了白黨!
“秋圍不能不辦,祖宗的製度不能輕易丟。”沈嬈繼續道:“至於怎麼辦,大操大辦也無不可。”
白華自她說話便一直盯著她,聽她這樣說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便將目光移開了。
“隻是畢竟國庫緊張,這辦秋圍的銀子得另想方法。”她沉穩道:“臣鬥膽,提個建議。往年秋圍都是聲勢浩大,微臣們甭管願意去的不願意去的都得去!今年是否可以調一調政策,實行自願自費製度。若公共款項便大家捐湊。要是平攤下來還有多餘銀子,充入國庫不也是一樁美事!”
溫水般的聲音消失在寬廣殿內。
孟黎川總是板著的臉露出笑意,連嘴邊的法令紋也變得和藹可親:“陛下,臣覺得可行!”
沈君食指敲打節奏一點兒沒變:“眾愛卿以為如何?”
幾千兩銀子平攤下來頂多三個月的俸祿,但凡家底不漏的都去得起。還算個折中的好法子。但白華不發話,沒人敢說話。寂靜中,眾人眼神都往西頭瞟,沈嬈也跟著瞟,正巧白華望向這邊兒,她淡淡收回目光,白華笑了笑:“臣以為可行。”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新官上任第三日,沈嬈見識到京中流傳民謠裡,白丞相一言堂的滔天權勢。
孟黎川本就對這個眼明心亮有膽識的後輩頗具好感,經此一役,更是不吝惜對她的稀罕!破格將[新典二]的編撰事宜全權交付。
孟黎川歲數越來越大,這是急著培養接班人!
於是沈嬈生平頭一次,嘗到了受排擠的滋味兒。翰林院一波人來,一波人走,大多數當年傲視群雄的進士將永遠留在這入門級文官試煉場,且越混心態越差。心態最差,也是排擠領頭羊的是宋桂,一個四十來歲的油滑女人。尖嘴猴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長自歎倘若運氣好點兒,指定早升上去了!可悲她運道一直不好。
喏。這次要不小心潑到沈嬈身上的水,就潑到了白華身上。
官袍濕透,白華也不動怒,隻悠悠撣兩下,看一眼瑟瑟發抖的宋桂,看一眼袖手旁觀的沈嬈,而後將手裡一本紙訂書丟給沈嬈:“孟大人向本相討的。”
沈嬈恭敬接了:“多謝丞相。”
白華又盯著她看了兩眼,噙著一抹笑走了。
宋桂拎著空銅盆,低頭看,映出女子快要哭出來的絕望麵容。抬頭望,沈嬈已經回屋放好書打算放值回府,宋桂趕緊跑上前拉住沈嬈,哆哆嗦嗦道:“景瀾,要不咱們去找丞相道個歉吧。”
沈嬈一會安排了事,不想搭理領頭羊,拽回衣袖,她邊走邊冷漠道:“該道歉的不是我。”
宋桂跟了幾次,都被拒絕。望著沈嬈朝宮門走去,她才衝著沈嬈的背影啐了口:“沒人情味兒的牲口!”
隔日,宋桂被一風韻猶存的半老男人狀告強搶民男,革職查辦。
沒人帶頭找茬,沈嬈很開心,然而這種開心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
休沐,她被硬生生從床上挖出來,去參加白華的酒宴。有宋桂這個前車之鑒,再加上此前也曾拉幫結派欺負過白華,翰林院眾人寢食難安,就怕白華想起來要算舊賬,對此刻暫時不打算算舊賬的白華更是唯命是從。
左邊拉著她的同僚道:“景瀾,丞相點名要你去的,這是欣賞你!把握好機會!咱們這是為你好!”
右邊架著她的:“是啊!你到了可注意點兒,彆再惹怒丞相!”
後邊催著的:“哎呀!快點快點!丞相一會兒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