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行禮,男人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進了院子。
宴夫人提前到了,正同老夫人說話。
老夫人明顯中氣不足,聲音發虛,但她對宴夫人語氣極其柔和,問著宴夫人天涼了都備了什麼衣裳,“一場秋雨一場涼,你身子弱,莫要凍著了。”
五爺和俞姝前後進到了廳裡來。
五爺拱手行禮叫了母親,俞姝不能如此隨意,小丫鬟拿了蒲團過來。
俞姝正正經經給老夫人行禮叩頭。
老夫人瞧了瞧她,露了個笑,“瞧著是個規矩的孩子。”
宴夫人連道正是,“韓姨娘性子內斂,就是太過安靜了些,若不是周嬤嬤推著,整日同五爺都說不上一句話。”
詹司柏在這話裡頭,看了俞姝一眼。
女子穿了一件薑黃色四季花的褙子,由著丫鬟扶著坐到了他下首。
她今日也施了粉黛,但比敬茶那日柔和自然了一些。
她清瘦,唇色不豐,如今擦了胭脂水粉,倒也明豔幾分。
一旁的周嬤嬤連連道是,“老夫人夫人不知道,咱們姨娘眼睛不好,若不是夫人吩咐老奴,讓姨娘給五爺送些點心去,姨娘每日裡無事可做,隻能在院子裡吹風... ...”
老婦人歎了一句,“也是個可憐孩子。”
俞姝默不作聲地聽著,聞言輕聲道,“怪婢妾眼睛不好,倒也想做些什麼,卻甚是不便,隻怕反而添了麻煩。
她提及了眼睛,老夫人立刻問是怎麼回事,“可能複明?”
俞姝道約莫可以,“婢妾眼睛傷了不到三月,有郎中說慢慢養起來,也是可以恢複的。”
她說了這話,正要提一下請郎中的事情。
沒想到,苗萍突然替她開了口。
“老夫人夫人不知,眼疾是我們姨娘的心事,方才還同薑蒲提及,如何尋大夫瞧瞧眼睛。”
她一邊說,一邊看了薑蒲一眼。
薑蒲訥訥地“嗯”了一聲。
俞姝眼皮一跳,開口要叫停她,她卻快嘴說了來。
“姨娘若是能有楊太醫來幫著瞧瞧眼睛,定然好了。”
苗萍聲音不大,說著也似無意一般。
但她這話落地,廳中陡然一靜。
詹司柏轉頭看了俞姝一眼。
原本房中盤旋的鬆散之氣,突然壓緊起來。
俞姝也敏銳地感到了上首落過來的兩道冷厲目光。
旁人的目光皆不會如此,唯有那規矩極重的五爺,目光似染的寒山月冷香一般。
一靜之後,他開了口。
“妾室,也配得上太醫看病?”
這一聲如千斤壓人。
俞姝抿了抿嘴,“婢妾沒有此意。”
可他盯著她的目光更緊了,冷哼一聲。
“若沒有,在老夫人處提及此事做甚?你難道不知,老夫人昨日剛換了楊太醫把脈?”
俞姝沉默了。
她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她。
她在那五爺冷肅的話語中,知道她解釋不了了。
在他眼裡,她這次實實在在逾了矩。
俞姝扶著茶幾起了身,慢慢跪了下來,之前摔傷未愈的膝蓋,又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是婢妾失言了。”
她跪了下來,頭叩在地上。
詹司柏看著她,一時沒開口言語。
廳裡眾人這才都回過神來。
苗萍和薑蒲也跟著跪下來,但那五爺始終沒有說一句讓俞姝起身的話。
周嬤嬤連忙給宴夫人打了個眼色。
宴夫人輕笑一聲,“一家人隨便說說話而已,五爺這是何必呢?”
男人仍舊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俞姝。
“妾室就是妾室,妾室的親戚也不當親戚來往。”
自然,也就同在座的三位,談不上什麼一家人了。
這話出口,又是一陣寂靜。
宴夫人都不知該說什麼了,閉了嘴。
老夫人在片刻後長長歎了口氣。
她突然叫了那五爺一聲,“小五。”
詹司柏在這一聲裡,終於收回了目光。
他恭敬,“母親請吩咐。”
老夫人又歎一氣。
“世道亂,人不易。韓氏既然進了國公府的門,就是國公府的人,你倒也不必待她如此嚴苛。”
在宴老夫人的話中,詹司柏默了默。
宴夫人也在旁道是,“韓姨娘也沒說什麼,還不是苗萍那丫頭嘴碎。五爺何必遷怒她?”
她說著,看了周嬤嬤一眼。
苗萍是照著她娘教她的話說的,眼下瞧見周嬤嬤的眼神,心下一驚,兩腿發抖。
她連道“奴婢有罪”,砰砰地磕了兩個頭。
周嬤嬤卻不理會,直接叫了人將她帶了下去。
俞姝跪在地上,能聽到被帶走的苗萍發出驚顫的聲音。
她垂著眸子,在地板滲進膝蓋的冷氣裡,默然。
宴夫人親自上前,扶了她起身。
俞姝不敢再逾越,恭敬地向後退了一步。
宴夫人安慰地拍拍她,“你我是姐妹,莫要緊張。”
但在那五爺威重的規矩裡,她隻是個生子用的奴婢罷了。
俞姝低頭,“婢妾不敢。”
宴夫人倒也沒再說什麼,讓薑蒲扶她坐了回去。
如此這般,廳中和緩幾分。
那五爺的目光終於不再冷厲地投過來。
直到老夫人問起了外麵的事情,總算是徹底揭過了這茬。
隻是俞姝仍然感覺的到,男人身上撒發出的不悅之氣。
這件事恐怕在他這,沒那麼容易揭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明晚9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