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發現自己好不了了之後,他再看到遠書,他沒辦法去看她的眼睛。
他曾想給她彆人有的一切,可他卻隻能給她這具廢了的身子!
他要解了這樁婚約,可遠書怎麼都不肯,不管他多少次攆她離開,她始終不肯走。
寧願站在他們家門前落淚,被彆人笑話“姑娘家上趕著巴結夫家,必不會被人敬重”,她也隻低了頭,卻不肯離開。
那段日子,他難受到似乎傷口被反複撕裂,最終熬不下去了,他還是娶了她。
也許再看幾年大夫,他能慢慢好轉。
遠書嫁進來那天,穿著大紅的衣裳坐在床頭,他挑開她的蓋頭,她不知道她在他眼裡,有多漂亮......
他的秘密不想讓她知道,可她是他的妻,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從沒有嫌棄過一絲一毫,可她越是這樣,他心裡越是嫌棄自己的緊。
婚後六年,他想儘了辦法,遠書陪著他看遍了大夫,始終都做了無用功。
他知道再拖下去,七年無出,沒有子嗣的他們,彆人或許會說他無用,可更會針對遠書。
這個世道對女子,從來都不寬容,對失怙、失恃的遠書更是。
他要和離,她不同意,他隻能以休妻作為威脅,最終逼她答應了和離。
那些日子,她落了多少淚,說了多少軟話求他,他狠下心不去看她。
因為過了這個坎,她又能有新的人生了!
可她和離之後卻不肯再嫁,一年兩年過去,不乏有人上門說親,都被她拒之門外。
他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隻有每日醉生夢死的時候,才能稍稍喘一口氣。
可她終於決定要嫁人了,卻是要嫁給皇商曹氏衝喜。
那根本不是良人,她竟然是為了他,願意委屈了她自己......
魏北海仰天痛哭。
俞姝長歎一氣,“天是不是快亮了?趕在吉時前,你還有機會,給遠書她真正想要的選擇。”
話音落地,酒館裡發出一陣桌椅被碰倒的聲音,叮咚咣當之間,魏北海狂奔而去。
*
楚家。
金易名過來催促楚遠書,“快點快點,結親的人就快到了,這大喜的日子,你怎麼磨蹭起來?”
他這邊說完,外麵突然有了吵鬨聲。
他聽到了,遠書也聽到了。
外麵的喊聲乘著風躍進了高深的宅院。
“遠書!遠書!”
遠書騰的站了起來,“是北海!”
她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提起紅裙向外奔去。
金易名急了起來,“你都要成親了!還去見魏北海做什麼?!他就是個沒用的酒鬼,是個廢物!”
可楚遠書根本不理會他,徑直向外跑去。
金易名暗覺不好,立刻叫了人上前攔住她。
“不行!你不許去見他!”
他直接叫了兩個婆子,將楚遠書拉住。
楚遠書一聲冷哼,“這裡是楚家,還輪不到表哥你做主!”
這話一出,婆子們自然都不聽金易名使喚了。
楚遠書毫不猶豫,提著裙子在那一聲聲呼喚下跑了出去。
金易名急的臉色發青,“好好好,我使喚不了楚家的婆子,且看我叫不叫得動金家的護院。”
他立刻傳了話下去,“所有金家護院跟我出門!”
他倒要看看一個廢物魏北海,能怎樣?!
*
門前。
魏北海連聲喚著,“遠書!遠書!”
門房趕他,“魏家大爺,我們姑娘早與您和離了,您忘了?還是您親手寫的和離書!”
門房早看不慣他了,姑娘那麼好,卻被他從魏家攆走。
魏北海心裡難受的緊,門房又趕了他,“走吧走吧。”
這時,宅門裡麵傳來了奔跑的腳步,魏北海隻聽那腳步聲,眼睛就亮了起來!
“北海!”
“遠書!”
姑娘一身紅衣從門內跑出,穿堂風吹起她的裙擺,吹起她的鬢發。
魏北海眼眶燙了起來,他看著姑娘,一雙手抖得不行。
他忍不住張開了雙臂,看著她睜大了眼睛,卻毫不猶豫地向他撲了過來。
可忽然一群人出現在視線裡,魏北海被人猛地拉住,金易名突然出現。
“敢在大喜的日子鬨事!給我打!”
場麵一下子混亂了起來,魏北海勢單力薄,直接被護院拉去了一旁的巷子裡。
楚遠書連番叫金易名放人,金易名完全不肯。
“吉時馬上就到!你回去老實嫁人,我就放人!”
一旁的薛薇聽著,急的叫了俞姝,“姨娘!這可怎麼辦!”
俞姝雖然看不見,但聽得出來,金易名帶了許多人手,恐怕還都不是尋常護院。
但她一下子想到了什麼。
她轉身吩咐了車夫和隨身帶的國公府護衛。
“說什麼都要把北海拉出來,把他拉到車上去!”
幾人先是一驚,畢竟這事女眷的馬車,而後明白過來。
場麵更加混亂了,但國公府的護衛顯然比金家的護院強得多,幾番撕扯下倆,終於就把人拉到了馬車上。
魏北海本就在牢裡受了傷,金易名又下令不許留情,眼下已經被打得滿臉是血,直不起身來。
魏北海被救上馬車,楚遠書立刻撲了上去。
金易名恨得不行,叫著那些金家護院,“都是廢物!把人搶回來繼續打啊!”
但護院們比他理智,指著那馬車上的黑漆字牌。
“爺,這家的馬車......咱們哪有膽子上去搶人?”
金易名順著他們手指看了過去,看到了那黑漆字牌上,筆力遒勁地刻著一個字——
詹。
詹府,定國公府。
金易名頭痛了起來。
可街道上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的聲音近在了耳中,曹家人在街巷裡繞了三圈,要來楚家接親了。
他可是跟曹家說好,一定把楚遠書按時交到曹家人手上,曹家人也會履約幫他疏通進入皇商的隊列,到時候金家就能一躍成為大富商了!
可現在魏北海和楚遠書都在詹家的馬車,這讓他怎麼辦?
金易名一急,顧不上許多了,“彆理會這些!京城姓詹的多了,他們不過是狐假虎威!給我上去把兩人都抓下來!”
護院們猶豫,又在金易名的反複命令中,圍上了俞姝的馬車。
俞姝在旁聽著,暗暗驚訝於金易名的膽大,但她心道,既然要狐假虎威,那不如徹底一點。
她不急不忙地,在旁笑了一聲。
“看來你們是不知道,我夫君是誰。”
金家的護院都看了過來,俞姝在他們的目光中,淡定地一字一頓告訴他們。
“我夫君,可是定國公詹五爺。”
她說了這話,金家的護院全都不敢亂動了。
這可不是一般的“詹”。
這話說出,順著風飄了起來,一下飄到了從後麵趕來的巷子口的人耳中。
男人騎在黑色高頭大馬上,剛剛到了此地,就聽見了這一話。
他從巷口看了過去,看到了站在牆下的女子。
......
文澤跟著自家五爺一路離了國公府,直奔城門離開。
彼時城門還沒開,守城的官兵在清理門前路障,官兵們一眼看到了黑色西域馬上的男人,齊齊行禮,不用男人開口,便加速清理為他開門。
文澤心裡還想著方才瞧見韓姨娘的場景。
韓姨娘因為什麼事情,那般著急?
可五爺卻不讓他去問,反而越發匆忙地出了府,加速抽著馬兒出城。
不知道的,還以為城裡有什麼抓著了五爺,五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文澤不敢問,偷偷去看自家主子的臉色,男人唇下緊抿,眉間緊鎖。
守城地官兵似乎察覺了什麼,又叫了好些人手來準備打開城門。
可就在城門即將被打開的前一刻,男人突然勒馬掉頭。
夜風裹著城門上的旗幟呼呼作響,馬兒發出了一聲嘶鳴。
文澤聽見五爺開了口,那聲音沉的不行,但又似放棄了掙紮一般。
“回城。”
......
此刻,男人騎馬立在巷口。
他看住了擋在馬車前的女子。
金家的護院一個個虎背熊腰,在金易名的指揮下圍上前去。
她撐著自己單薄的身子站在馬車前,靜默地對抗著一群人,沒有絲毫的懼意。
詹五爺感受到了自己再次收緊的心口,可又在女子方才那句話裡,莫名就不在意了。
是啊,他到底在意什麼?
不管怎樣,他是她夫君啊......
一旁的文澤瞧著自家五爺,原本都要出了城門了,不知怎麼就勒馬掉頭,往城中而來。
眼下見了姨娘,那陰沉了許多天的臉色,在一瞬間和緩了。
雨過天晴了。
他眨巴著眼睛瞧了瞧自家五爺,又瞧了瞧不遠處的姨娘。
可惜姨娘看不見五爺,同樣沒看見的還有那金易名。
金易名也曉得俞姝是詹五爺的妾,可他卻不怕。
詹五爺對妾是什麼態度?旁人不知道,難道他還不知道?隻怕早就是厭惡極了吧?
這個女人倒是不知天高地厚,還想用這個來糊弄他。
狐假虎威,真是可笑。
他當即冷笑,“定國公的妾?那位爺可是最討厭妾室了,彆人不知道,你當我不知道?我今日就是闖了你的馬車,那位爺也不會替你出頭!”
馬車前,俞姝皺眉。
連金易名都曉得那位五爺厭惡妾室,曉得自己在他眼裡,恐怕沒什麼分量......
金易名給自己壯了膽,叫了護院上前,“給我把人弄下來!”
他言罷,見俞姝還在車前站著,分毫沒退。
他冷冷哼了一聲,抬手就要把這狐假虎威的盲女推去一旁。
然而他剛伸了手,忽然一陣勁風卷了過來。
馬蹄聲和鞭子破風的聲音刹那入耳。
下一息,金易名被馬鞭抽卷到了手上,他驚詫未及反應,被那力道強勁的鞭子,直接拉起至雙腳離地,接著被翻身抽倒在地!
陰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是誰說我厭惡了妾室?!”
男人聲音如黑雲壓城一般,緊緊又問了一句。
“又是誰說,她夫君不會替她出頭?!”
咣當摔在地上的金易名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手腕被鞭子抽得滲出血來,卻不敢再出一聲。
而什麼都看不見的俞姝,隻循聲向馬背上的男人抬頭“看”去。
男人翻身下馬,直接躍到了她身後。
“傷到沒有?”
她愣了愣,不敢置信他的出現。
“五爺?”
男人聲音低了低,又輕了輕,在她耳畔問。
“不是‘夫君’嗎?”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唉?五爺今天忘記戒糖打卡了?
五爺:拒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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